徐江南的驟然沉默,讓年輕遊俠也無可適從,百無聊賴的看著跳動的火花,噼裡啪啦,像是新春的炮竹,跟樹林裡嘶鳴的秋蟬交相輝映。至於徐江南,思慮到今似乎也沒仔細看過竹籤上的籤文,想了想後還是將竹籤從袖口拿了出來,藉著燈火看了一眼,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旁邊輕輕念出聲,年輕遊俠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徐江南皺了下眉頭,但沒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
年輕遊俠像是沒有發現,也沒在意,咀嚼著籤文,過了小半晌後說道:“上籤吶。”說著年輕遊俠有些啟齒的說道:“不過看著籤文,怎麼像是求姻緣的?”
徐江南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怎麼?我就不能求姻緣?”
年輕遊俠捧腹大笑,等笑到眼角都快溢位淚水了,這才止住笑聲,彎著眼朗聲說道:“能,如何不能。”
其實是徐江南那天心神不安,拿錯了籤罐也沒發現,如今不願承認而已,一個是面前人的修為比他低,達者為先,在武道的路上,徐江南下意識把後者當成了小輩,在一個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心神不寧。
徐江南把玩了一下小籤,然後又收了起來,總歸是上籤,好事。
徐江南將身子靠在劍匣上抱著把佩劍發呆,佩劍是衛月硬塞給他的,之前徐江南說不要,因為已經習慣桃木劍了,不想換,可後來衛月說是讓他見劍如見人,前者才笑著收下,衛月還說這把劍叫點燈,是柄母劍,以前託西蜀道的一位落姓大師給鑄的,不過當時給的料有點多,不忍浪費,就又做了柄子劍,一模一樣,只是模子要小上很多,叫續晝,合在一起就是點燈續晝,很有意思。
當然,後來徐江南問起續晝下落的時候,衛月抿著唇扭捏說續晝是送族中最小的小輩,這是衛家近百年傳下來的規矩,然後眼睛蓄滿笑意問他是要給自己當兒子嗎?徐江南沒敢接話,愣在當場,回過神後假裝失憶,然後落荒而逃。
而今望著篝火神遊天外,想著會不會有朝一日,衛月牽著一個粉嫩女娃的手,然後兩者剩下的手,握著點燈續晝,那樣的場面,怕是再壯麗的山河,也媲美不了吧。
蟋蟀嘶鳴依舊,溪澗流水依舊,姓蘇的遊俠叨叨依舊,徐江南卻莫名心神大安。
解開酒壺,喝了一大口酒,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不過在徐江南閉眼睡去沒多久,姓蘇的遊俠也是回到原來坐的地方,靠著樹,吃一口乾糧,又拿出晌午時分徐江南給付過酒錢的小米酒,飲了一口,又看了一眼閉眼不設防的前者,若有所思。
第二日,姓蘇的遊俠醒了過來,走到溪澗邊蹲了下去,用手捧水喝,喝完之後望著溪澗並不熟悉的倒影失了一會神,又洗了把臉,回神以後望著之前徐江南待著的地方,早就沒了人影,只有一個小包裹,年輕遊俠走過去,開啟一看,二三十兩銀子,姓蘇的頓時坐在地上,一手握著刀,一手顛著包裹,臉上笑容意味。
不過隨後收慣了大筆錢財的蘇姓遊俠,將銀子收到懷裡,突然做了個很女性化的動作,將額前散落下來的髮絲捋到耳後。然後對著空氣柔聲說道:“蘇長老,你去吧,給他留半條命。不能多,不能少,半條命就行。”
背後一道虛白身影顯現出來,躬身說道:“好的,小姐。”
姓蘇的遊俠回過頭,笑顏如花說道:“叫我公子。”老人嗯了一聲,這一趟南下,有些事他也開始看不懂了,比如這個能一夜之間讓黑沙城血流成河的小姐,到了中原反而婆婆媽媽起來,還有就是明明喜歡人叫她小姐,卻又執著的讓自己稱她公子,當然,最是不解的就是之前的吩咐,以前他聽到面前人說過最仁慈的一句話就是,儘量留個全屍,如今似乎該換下了,打個半死?
等到蘇長老遠遁之後,姓蘇的遊俠用肩膀扛著並不是很寬大的繡刀,哼著這次南下從北地聽來的曲子,走著只有臺上才能見到的威風步,她聽說她的孃親是中原人,她還聽說她孃親是洛陽城外一間坊樓的姑娘,二十年前遼金南下的時候,他爹就在行伍之中,有過一場露水姻緣,後來時隔闊年之後,他爹再回去,物是人非,樓坊還在,掌櫃的還是那個掌櫃,只不過原來屬於她孃的房間換了個人,也換了個名字,然後她交由另外一個嬤嬤給帶著。
後來他爹給她贖身的時候,花了五千兩中原紋銀,她爹說這是小錢,不過等她長大以後才知道,中原人的一條人命最多也就百兩,像坊間的頭牌姑娘,頂天也超不過千兩。
再後來時候,她問她爹,為什麼要放過那些人。
她爹只是摸著她的頭說,幸虧她還活著,要是她死了,那些人才該死,錢是小事。
再後來聽教內老人說起,他爹其實那會還是殺了人,而且殺了不少人。因為她爹走的時候聽說她娘是自殺的,不是因為等不到人了,而是被人相中,誓死不從,最後被坊間掌櫃藥倒,送到了宋家員外的手裡,第二日就多了條人命出來,所以宋員外那一家子,都是死相慘烈。但是春雲樓的掌櫃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