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泛湖,本該詩情畫意,寫意舒適。然而當這湖是洞庭,情況便大不同。乍然起風,即有波浪生,翻騰起來,船隻飄搖,岌岌可危。
這就是諸多小船不敢輕易進入洞庭深處的原因,稍不留神,便是翻船人亡的下場。
好在船上三個,個個都不是一般人,蛤吃肉更猛,直接不是人。它是妖,慣弄風浪,眼下掀起的這些,並不放在眼裡。但見其船槳搖動,駕馭著烏篷船穿行在浪濤之間,如履平地。
浪花激水,有些濺到船上,以及三人的衣衫之上。
自通天歸返,陳三郎已許久沒有再見到這般澎湃的水勢,心生激蕩,有些手癢,很想跳躍下去,施展《真龍禦水訣》好好玩耍一趟。說實話,他這門水遁妙術已很長一段時間不曾練過,都不知生疏了沒。
蛤吃肉也是見水心喜,扯開喉嚨嚷起了曲子,聲調竟分外的雄渾蒼涼,真是妖不可貌相。
只是其所唱,音辭皆為古調,頗為生僻拗口,陳三郎聽了一陣,不明所以,聽不出所唱何解。
許念娘忽道:“此乃妖歌,源遠流長,可追溯千年。”
陳三郎恍然:原來如此,難怪聽不懂了。
蛤吃肉唱得興起,一首接著一首,不知疲倦。蛙蟲之類,果然多愛這口兒。
“好一曲《清平調》!”
波浪之間,猛地傳來一聲贊譽。
蛤吃肉聽到,又驚又喜。喜者,有人贊;驚者,卻知道對方絕非等閑之輩。
許念娘與陳三郎也聽到了,微微一愣,神色有些警惕凝重起來。舉目望去,就見到一片竹排出現在浪濤之上。
那是一片真正的竹排,簡單地用十來根竹子拼在一塊,捆紮而成,這樣子放在小河流中或者尚可應付,出現在浩渺的洞庭就顯得極不尋常了。竹排上站立一人,是個佝僂老者,面容蒼老,露出來的面板如同開裂的樹皮,還是個駝背。這般老人,風可吹倒,然而現在如釘子般立在竹排上,視四下驚濤駭浪如無物,一副氣定神閑模樣。
許念娘一向自負,但設身置地,換了自己,想要做到這般可以,卻也得損耗不少真氣來維持才行。
深不可測!
對於這個老人,許念娘第一印象便是如此。這個詞彙在他看來已經陌生,不曾想現在瞬間出現在腦海。
“你!”
陳三郎不禁脫口叫喚而出。他見過這個老者,立刻便認出來了。
那時候在嶽陽樓,此老在樓上掃地,顫巍巍的樣子,更奇怪的是,陳三郎覺得只有自己看得見對方,別人卻見不著。當其時,陳三郎便覺得此老很不簡單,只是沒有多少機會認識,人便轉眼消失。
現在一見,過去的印象頓時翻湧上心頭,卻更添了幾分新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麼人?而或說,是什麼妖。
陳三郎閱妖不少,因為有斬邪劍的存在,總能迅速分辨出來,但對於這個神秘老者,卻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什麼妖氣妖味之類,統統難以從對方身上捕獲得到,似乎本就沒有。
若真如此,那就是一個人了;又可能是對方境界太高,高到足以隱匿起一切。
見到老者,蛤吃肉更不淡定,兩條粗腿竟忍不住微微顫慄,一股來自靈魂上的威壓油然而生,壓得它渾身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莫不是那位老祖宗親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