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循慣例,新科進士在參加完瓊林宴後,便會得到恩準,衣錦還鄉,那會是一個好機會。
相比他的淡然,其他進士就完全是放開來了,笑容滿面,手中把持馬鞭,頗有指點江山的激昂。
豈能不激昂?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青雲直上,官身披戴,眼看就手握權柄,能施展心中抱負,拋灑滿腔熱血了。
隊伍之中,一些年紀比較大的進士聽著民眾的歡呼聲,忍不住淚灑衣襟:熬過來了,多少挑燈夜讀的苦日子,多少遭受白眼嘲笑的苦日子……從今天以後,都過去了,化為雲煙。
騎馬遊長安,自是不會真得把長安遊遍,只是選了幾條主幹道走一遭。當到了終點,卻是一個名叫“留墨臺”的地方。臺上擺放書案,文房四寶齊備。
這是提供給新科進士登臺賦詩留念的所在。
由於新科進士數目頗眾,因此能登臺者只有十位。這十位,就是殿試上挑選十卷上佳文章作為一甲進士候選的作者。不過因為今科殿試,皇帝“任性”了,十位當中剔除了一位,被陳三郎取而代之。
到了留墨臺下,賦詩流程開始。陳三郎是狀元,第一位登臺。他站到上面,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一雙雙注視的眼睛,不禁感到一陣恍惚:往事如泉,噴湧而出,根本停不下來。
突然間,在遠處的人群中,陳三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正站在一株樹下,對著自己笑。
這笑容嬌媚流波,風情萬種。
許珺的笑。
陳三郎也笑了,當即舉起筆來,醮墨賦詩,只片刻間便墨就詩成: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寫完之後,內心被龍氣壓抑的憋屈也為之一輕,消除了許多。
此詩很快被高聲誦讀出來,贏得一片喝彩聲中,下面排隊的葉藕桐有些酸溜溜地喃喃道:“功名拿了頭彩,賦詩又拿了頭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兩句寫盡登科之喜,讓吾等還能寫什麼?”
他本來準備了一首詩作,自我感覺良好,如今一個對比,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繁華熱鬧,笙歌歡樂,在數日後的瓊林宴上達到了頂點。
瓊林宴又名“恩榮宴”,乃是以皇帝名義賜宴,招待新科進士。宴會地點設定在禮部,自有一套儀式程式。
盛宴後,歡樂告一段落,眾進士開始收拾行裝,請辭歸鄉。捷報名單,早在殿試放榜便由人快馬傳送了出去,不過路途遙遠的,此時都還沒有送達。
但不管如何,只要新科進士們各自回到家裡,那捷報肯定都已預先到了的。
長亭送別,離愁別緒,又是一番景象。
陳三郎出到外城與許珺彙合,他們也要離開長安了。只沒想到的是,這一離開,竟會惹得風雲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