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頭前倨後恭,自有因由——陸達犯的事其實並不大,就是宗卷出了些紕漏而已,如果知府大人心情好,當堂斥責一番,就可以放他回來了;最壞的結果,則是撤職。
他們受命來拿人,卻是要逞威風,這都是公門慣例。沒有威風,如何有油水可撈?
陸達的底細,王捕頭當然清楚,故而並無多少顧忌。不料突然跑出個陳解元,而且是陸達的小舅子,這就讓王捕頭有點措手不及了。開始的時候,他並非沒有懷疑有人冒充,但想一想,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鬧將起來,上到公堂,原形畢露,罪就大了。
那麼,小舅子考了解元,陸達這廝為何口風守得那麼嚴?好生沒道理。
然而王捕頭卻冤枉陸達了,皆因陸達近期一直在家養病,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而在此之前,他覺得岳母和小舅子會拖後腿,心裡嫌,故而在人前,極少提及老婆娘家的狀況,別人也就無從瞭解。
聽說陳三郎考取今科解元,獲得官身,陸達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勾勾盯著陳三郎,百感交集,混雜在一起,連自己都分不清何等滋味。
婦人先是一愣神,繼而大喜,抓住陳三郎的手:“三郎,你一定要救救你大姐夫啊!”
陳三郎淡然道:“大姐,我只是路過而已,而且你理解錯了,雖然我考得解元,有了功名官身,但無權幹涉知府大人辦案,也沒有那個情面。”
“但是……”
婦人一聽急了,眼淚簌簌落下:“三郎,以前是我們錯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們一次?”
陳三郎嘆息一聲:“這些話,你應該跟娘親說……放心吧,我看大姐夫犯的事不大,不會掉腦袋的。”
說著,帶著雄平大踏步離去。
上一次,二姐夫江草齊出事,陸達漠然的態度實在讓人寒心——那可真是性命攸關的事情。
陳三郎這一走,頓時又讓王捕頭心裡犯起嘀咕,看樣子,怎麼陸達一家和小舅子有點不對付呀。但轉念一想:親人到底是親人,血濃於水,自家還是客氣點為好……
否則的話,剛才自己要踢婦人,陳三郎便不會喝止了。
接下來,陳三郎在南陽學院走了一圈,但並沒有招攬到合適的人,就坐船返回涇縣。
河神廟那邊,諸項事宜已開工——因為過了稻穀收割的季節,但田裡不能荒廢著,就吩咐種上瓜豆蔬菜之類,養著田。
而山麓下也已開闢出空地,建立起一座座簡易農舍,可以住人。
這一天,探親的華叔帶著十多口人回來了,滿臉紅光,彷彿年輕了十幾歲。回到宅裡,當即率領眾人跪拜在陳三郎面前,等於是認主的儀式。
陳三郎笑著問:“華叔,娶親感覺如何?”
華叔聲音嘹亮地回答:“棒極了。”
叫婆娘和女孩來見過少爺,作了介紹。
陳三郎點點頭:“那就好。”例行叮囑幾句,讓華叔帶人去河神廟那邊安置。
到了那邊,聞訊過來的蟹和打趣問華叔:“華叔,公子給你那麼多銀子,為何不買個黃花閨女,卻要了個寡婦?”
華叔鄙視他一眼:“我一把年紀了,去糟蹋黃花閨女,那不是作孽嗎?婦人才好,懂冷暖,知心。”
螃蟹嘻嘻一笑,不再多言,抬頭見到陳三郎來到,趕緊跑過去問候。
陳三郎站在一個坡地上,這坡地生長著一株桑樹,亭亭如蓋,正好可以乘涼。放眼觀望,見田裡數以百計在忙碌的人,一副熱火朝天景象。
他若有所感,閉上眼睛感受著。
隱晦間,好像有一絲絲的氣息湧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