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宴始於前朝,主要目的是為了給新科舉人餞行和勵志的,有詩曰:呦呦鹿鳴,食野之蘋。說的是鹿發現了野外新鮮草地,便發出叫喚聲,呼喚同伴過來一起分享。
此謂美德。
有見及此,古人效之,在每屆鄉試考完放榜後安排宴會,效仿古禮儀制,讓舉子與舉子之間,舉子與考官之間,進行一次和諧良好的交流會聚。
發展至今,鹿鳴宴漸漸變得繁文縟節,完全成為攀附關系打點人情的宴席,已失初衷。
一言以蔽之:無聊得很。
陳三郎本不樂意來,但他身為解元,目標太大,推搪不得。
太守王大人先是熱情洋溢地說了一通;然後輪到主考官蘇燕然……大官們陳辭完畢,就輪到新科舉人吟誦《鹿鳴詩》,一起跳舞了,其樂融融。
一大套禮儀程式做下來,已過去一個多時辰,後面則是即席賦詩,按照格式獻宴詩。都是應酬和景之作,不外乎頌歌頌德的內容。
這些詩作,雖然要求即席寫就,但誰都心裡明白,大部分詩作早就打好腹稿,反複推敲過,現在只是拿出現成來而已。
作詩完畢,後面自由活動,吃吃喝喝,談談笑笑。
“道遠,我讀了你鄉試的那篇時策論文章,觀點警醒,頗為新穎。當今朝廷風氣靡靡,正需要這樣發人深省的見解。你,寫得很好。”
蘇燕然叫陳三郎過來,很是贊賞地說道。
陳三郎拱手回禮:“多謝座師誇獎。”
蘇燕然看了看他,嘆息一聲:“及冠之年,鋒銳最盛。但有時候,也得學會藏器而動,待時而行。”
陳三郎心一凜:這一番話算得上是對方的點醒之言了。當即回答道:“學生領會。”
兩人坐著,侃侃而談,許多觀點竟出奇一致。
陳三郎就明白自己這個解元絕非偶然而得,敢情是寫文章時心領神會,寫對了題,捉對了路。
又或者可以說,這就是時運高的體現。畢竟人的念頭,瞬間多變,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約莫小半個時辰,永珍園忽而發生一陣嘩然,人群騷動。蘇燕然正感到疑惑,就有一名隨從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大人,元刺史來了。”
元刺史,就是元文昌。
蘇燕然一聽,面色不禁一變:“他來做什麼?”
一般而言,鹿鳴宴就是個常規宴席,規格並不高,由州郡太守主持綽綽有餘,封疆大吏很少會親身到場的。從另外的角度上看,也是要避嫌。畢竟科舉取士,為朝廷選拔人才,為國效力,當前九州隱隱有割據之意,插手進鹿鳴宴來,容易引起朝野猜測。
但現在,元文昌來了。
對此蘇燕然頗覺不喜,他是不折不扣的親皇派,曾數度上書勸諫聖上,要對州郡制度改革,比如說刺史任期滿的,必須調換,最好詔令入京,掐斷其和地方上的聯系……
只是這些政改措施阻力重重,都成了紙上空談。
噠噠噠!
兵甲陳列的聲音,帶著一股令人寒顫的心悸之意,只見兩隊虎威衛全副武裝地開撥進永珍園。所到之處,眾人匍伏,如迎聖駕。
這些虎威衛,個個身形彪悍,手執長槍,槍尖鋒芒熠熠,下面散開一團紅纓,如血般鮮豔,顯得氣息壯烈。
“刺史大人到!”
一名虎威衛高聲喝道。
就見行伍當中,踏進一人。他年若五旬,面容堅毅如一塊岩石,讓人懷疑一刀砍上去,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其背負雙手,虎行狼顧,雖然身上沒有著甲,只穿著緋紅色的莽圖官袍,但身上隱隱透射出來的氣勢,彷彿剛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走出來的一樣,帶著冰冷的殺伐意念。
江湖上常說的“有殺氣”,用來形容此時的他最為恰當了。
“見過刺史大人!”
王應知快步迎上,躬身施禮。
至於諸多原本談笑風生的新科舉人們此刻噤若寒蟬,下意識地就讓到後面去了。一些膽子小的,甚至兩股戰戰,只恨不能現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