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死,並非完全是因為不服從,其中不少人是因為揣摩錯了意思,做錯了事,而受到不可承受的懲罰。
作為軍人出身,元文昌殺伐果斷,治下嚴謹,紀律非常明確。
王應知呈交宗卷給元文昌看,能夠說是忠心之舉;但另一方面,又何嘗沒有撥弄元家父子關系的意味?雖然他不可能敢這些想,問題是元文昌會不會這麼想呢?
再怎麼說,元哥舒都是元文昌的愛子,文治武功出色,只要不出意外,他必定是繼承元家基業的不二人選。
王應知吸一口氣,起身拱手回話:“大人,卑職身為太守,主持民政,為大人分憂。州內發生的事務,自該呈交給大人過目,然後定奪。”
元文昌微微點頭:“好,你做得很好。”
聞言,王應知如釋重負,只是元文昌下一句話又讓他頭疼了:
“那你覺得,正陽道長關注此子,是想替哥舒招攬嗎?我卻有些納悶,區區一個寒門秀才,何德何能,能夠讓哥舒如此看好?”
作為刺史愛子,出身朱門,眼界高闊,尋常的人,根本入不得眼。
此問題必須回答,如果含糊搪塞,就是失職。因為王應知這個太守,就是幹這個的,不但要負責民政事務,還得提供建議和看法,想了想,回答道:“根據調查得知,陳道遠頗具才華,詩詞文章,皆有可取之處。也許少將軍因此而對其賞識,江上問名,可見一斑。”
元文昌撫了撫虯須:“‘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此子心胸倒不俗,就不知道是嘴上秀才呢,還是有真本事。”
雖然說“詩言志”,但志向的東西,想得到和做得到差距甚遠,做得到和做得好又是一回事。
元文昌閱人多矣,豈有不明白這個道理?諺語常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得便是那些讀書人,自以為振振有詞,慷慨激昂,但當真正開始做事了,卻兩眼一瞪,不知從何下手,好不容易下手去,又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清談誤國,不外如是。
王應知笑道:“是騾子是馬,日後便知。”
“罷了,不再說他,也就一書生耳。我擔任揚州刺史一職已經十年,按例今年應該進京述職,然後接受調遣,你說,該如何處之?”
王應知一聽,更加頭疼,這個問題可比陳道遠的事要難回答百倍千倍了。
……
秦羽書也覺得很頭疼,他與幾位交好計程車子朋友結伴,一路風塵僕僕,終於抵達揚州來。
舟車勞頓,累得半死,被安排到龍門客棧住宿,一進門,就看見正在大吃大喝的陳三郎。
經歷南陽河端午詩會一事,秦羽書已經深刻認識到只要碰到陳三郎準沒好事的道理。要不是住宿是州郡安排的,不好私自到外面租地方住,他掉頭就走的心都有了。
望著秦羽書像見到鬼般掩面上樓,陳三郎就覺得好笑:其實過往兩人之間的恩怨矛盾,他並不怎麼在意。秦羽書驕傲而氣量小,不適合當朋友,不理他便是,根本沒有到喊打喊殺的地步。當晚詩會,他能開口認輸,總算還有點擔當。
陳三郎一努嘴,忽而像見到鬼似的,眼睛睜大。他正看見山色塔裡的那個老僧人從客棧大門走進來,輕飄飄的。
“不會吧,追到這裡來了?”
老僧面泛微笑,施施然來到陳三郎身邊,合十道:“這位施主,我們又見面了,都說你與我佛有緣。”
陳三郎跳起來,呸了一聲:“大師說話好沒麵皮,你自己找上門,跟緣分何幹?”
“阿彌陀佛,佛曰:此有故彼有,此在故彼在,一切,皆起於因緣。貧僧來找你,是因為你等著我來,如此而已。”
陳三郎滿腦門黑線:這樣說話真沒問題?不請自來,卻說人家等他來,所謂強盜邏輯,比起這佛門道理,都要退避三舍。
“不管誰來誰去,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遁入空門,吃齋唸佛的,實不相瞞,陳某家中正有一位嬌滴滴的娘子等著我回去廝守終生呢。”
老僧不以為意:“色即是空,施主著相了,不如讓老僧指點迷津,讓你醒悟?”
說著,竟一指點向陳三郎印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