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這樣死去！”男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狠勁，牙床咬出了血，目光幾欲噴火，“我所失去，必定要由我手奪回！卡慕妮！我一定要你後悔你當初的決定！我這輩子一定要看到你掛滿愧疚的表情！”
“怎麼能死在這裡！？怎麼能死在這裡！！”
他心裡有個聲音大吼著，聲嘶力竭！
男人的鬥志重新回到軀體裡，目光卻漸漸恢復常色，與之前垂死掙扎般的瘋狂相比判若兩人。他把注意力轉移到那些顫動的矛尖上，以往豐富的戰鬥經驗告訴他，長矛越穩定，矛尖抖動的弧度就越小，通常只是上下搖晃。而如果矛尖抖動的弧度較大，並且伴隨著左右的晃動，則握矛的人不是新手，就是力量等級不足。
這樣的傢伙就是男人要找尋的突破口，他的一線生機！
“左邊第四個傢伙，看起來不是很熟練，再看看……唔！第八個！就是他了！他旁邊那個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很好，機會來了！現在不能固守，必須搶攻，就算對手陣型看起來再穩，找準弱點也能一擊而破！很簡單的，只要衝上去。他們一定會因為出乎意料而驚慌，用劍撥開長矛，和他們貼身肉搏，他們阻擋不住我！”
男人給自己打氣，他慢慢調整呼吸，彎下身軀，握緊劍柄，準備作出決死的反撲。
突然，從包圍者的後方傳來一陣騷動，打斷了男子的動作，一聲嘹亮的喝令傳來，緊跟著號角短促而不失威嚴的吹奏聲。武士們停下腳步，紛紛朝兩側闢讓，中間留出一條寬敞通道。
篤，篤。篤！由遠及近，馬蹄跌踩碎燃燒木片，火星四濺。男人看見一個披甲戴胄，渾身銀光閃閃的傢伙策馬走來，兩側分立的武士們無一例外地躬身表示謙卑。
他披著金邊白底的絲質斗篷，此刻在煙燻之下已經不復光潔，銀色翼盔的護鼻板下，翹起的兩撇短鬍子帶著勝利的得意：
“嘖嘖，看看是誰！”他嘴角不可抑止地揚起，“好一隻絕望的困獸啊！艾西澤，許久不見，看起來你的處境……不太好。”
“什麼！”
男人聞言大驚失色，在這所城市生活的數年光景內他一直隱姓埋名。真名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出了。
“你是什麼人？！”他強制鎮定，厲聲喝問。
“唉，老朋友都不認識，真讓我傷心。”騎士一把摘下頭上翼盔，露出一張略帶滄桑的中年人的臉龐。上面粗糙黃褐的面板與光潔華麗的衣甲形成鮮明對比，每一寸都遍佈著淺淺皺紋，像歲月刻刀在上面無數次戲謔地比劃，研究著從哪裡切下為妙。
男人死死盯住他的面容，腦海中乍然浮現悠遠歲月裡的軼事。
那要回溯到十多年前，當時他還是個毛頭小夥子，有一身不錯的武技，滿心想著要出人頭地，未深思熟慮便加入王國的衛戍部隊，為國效力。
衛戍部隊的主要任務是維護國內的穩定，扼制某些王公權貴對權力和財富“不合理”的追求，以及由此產生的大小動作。
當一切都穩定太平的時候這些年輕人無事可做，除了象徵性地操練之外，軍部對他們就像放羊一般地半圈養著。
枯燥的日子一點點磨平了年輕人的血性，彼此之間也很難生出什麼共患難同生死的兄弟情誼，眼前這傢伙當時雖是同一個小隊的戰友，但和男人的關係算不上多好，寡言陰沉也就罷了，男人尤其不喜歡他的眼神，根據他經驗，那種眼神只會出現在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傢伙臉上。
但畢竟陪他一起荒廢了數年時光，記憶角落在顯眼的地方擺放著他名字。
“卡努？是你嗎？怎麼是你？”
“答對了！許久不見，看來你真的習慣了與世隔絕的生活，不過老朋友，我可不是來敘舊的。”這位叫卡努的騎士解鞍下馬，原本拖在身後的披風隨著動作翻滾抖動，上面刺繡的金色徽章鮮豔而灼眼。
“那是……羽翼聖盃徽章！你還真的加入了聖光之翼？”
儘管先前聽過其他友人提及，但親眼看見答案之際，男人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眼前這傢伙的父母正是因為褻瀆的言語而被聖光之翼的騎士處死的啊！他曾說過，那場火刑就像烙印一般永遠留在心頭，那些紛紛揚揚落下的灰燼裡，有來自親人疼痛的詛咒。
“正確地說，我只是……迴歸神的懷抱。”
火刑者的兒子仰頭閉目，雙臂交叉胸前，向他此刻的信仰虔誠地行禮。
“該死的，你的至親就是被這些披著光輝外衣的傢伙殺了啊！活生生的人燒成焦炭！你那是什麼混蛋表情，好像你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這句話幾乎到了男人嘴邊，又被吞了下去。
無論怎樣，這是卡努的私事，而眼前重要的不是這些。
“噢，好！很好，你的弒親者之主又叫你來這裡屠殺無辜的平民？真是一隻順從的小羔羊，噢不！羔羊可沒有這麼鋒利的牙！看看滿地的屍骸，看看這大片廢墟，讚美你的主人！真是位強大偉岸的神祗啊！”
卡努睜開眼睛，男人彷佛看到有白色刺人的光芒從他灰色的眸裡迸射而出，只是瞬間又恢復如初，這位聖光之翼的高階騎士思考了一小會兒，緩緩開口：“神自有它的考慮和抉擇，凡人不知事情因果，怎麼能開口褻瀆？”
“說得真好聽！單憑這句話能把犯下的一切罪孽都推脫乾淨吧！可是，你們好好看看那些人的衣裳！好好看看他們的面孔！他們都是平民！他們有什麼罪孽？每天為了生存拼命努力，忍受生活的重重艱辛，因微薄的收入歡喜，懷揣著簡單的夢想，就是這樣的人們，卻因為你神的一個念頭就被剝脫了一切，這就是你信仰的神的仁慈？它的博愛？”
“不敬！就憑你這些話，十次火刑都不夠！不過我的老友艾西澤，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你是想說你根本不知道其中原因嗎？你在侮辱神的智慧。”騎士的聲音漸高漸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嘿嘿，還想隱瞞，那這樣，我開門見山地說吧，把那個孩子交出來！”
這一句話如同驚雷在男人胸膛裡炸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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