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時常想,可能再過幾年以後大學畢業,在工作時時常需要看老闆的臉色。而生活上,也竟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繁瑣。開始學會抱怨學會怨天尤人,感嘆命運的不公。那個時候的我,也許早就忘了現在還穿著校服時候的心情與感受,忘記了光是考慮怎麼逃課,怎麼躲開老師的提問,就恍恍惚惚耗費一整節課的時間。
再轉念一想,哪怕以後的日子有多麼的艱辛,只要活著就依舊有希望。然而,夏小小已經看不到那些或燦爛或灰暗的未來……
“怎……怎麼會……”聽到這個訊息,安然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雙手微微的發著抖,用力握了握這才穩住。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盡管我們就在附近住著,但絲毫沒有訊息傳出來……”葉梓咬了咬嘴唇,“真的挺突然的。”
“她……她……”安然歪了歪頭,還是沒能從震驚中走出來,“你們會不會是弄錯了?”
“確認了。”坐在不遠處的顏寒緩緩的開口,“一開始接到閆磊的電話,我也覺得難以置信,所以……我跟葉梓一起去了夏小小的家,從叔叔阿姨的口中,已經證實了這個訊息。”
一屋子的人隨後都陷入了沉默,電視裡上演著或溫馨或荒唐的戲碼,不正如我們的人生麼?藝術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事實上,現實比戲劇裡更加狗血。
安然依舊可以清晰的想起來,自己和夏小小初識的那天,一年的時間,卻什麼都已經改變。不論是非恩怨,在生死麵前,似乎一下子放開了……
“為什麼。”良久之後,安然像是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喃喃的問到。
“可能,對她來說是種解脫吧。”顏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去了她的房間才知道,她患上抑鬱症已經有些日子了,只是我們並未察覺。想來也是遲鈍,正常的思維,哪有人會動不動的自殺,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她身邊的親人朋友能夠早一點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興許結果會不一樣。”
“抑鬱症?”王蘭疑惑的抬頭,“是一種病嗎?說來也奇怪,明明很討厭夏小小,但是聽到她突然離世的訊息,心裡反而很不是滋味。再聽顏寒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罵過她的那些話,是不是更加重了她的病情?其實想一想,她也挺可憐的。從小活在死去哥哥的陰影下,得不到家人真正意思上的關心和愛。現在……”
“抑鬱症這種東西,且不說我們這些旁人,就算是病人本身,可能也不容易察覺。”一直沒有說話的姚望開了口,“而且夏小小的心思很重,興許是受到家庭的影響,她沒辦法相信任何人,因而從來不會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別人。這可能也是其中一個誘因吧……而且,抑鬱症是一種心理疾病,和我們平時的心情鬱悶低落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很多人對這種病並不理解,只覺得是病人矯情,我想這也是大多數病人不願開口的緣由。”
“確實,如果接觸不到那一類病人,我們大多數還是不理解的。”安然點點頭,“想到我媽,盡管他病情穩定,而且沒有攻擊性,還是會被比人‘瘋子’前‘瘋子’後的叫罵。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法做到,何況陌生人。”
“哦對了,安然!”葉梓像是想起什麼,起身從自己的揹包裡拿出一封信,交到安然手裡,“她留給你的。”
“給我的?”安然疑惑的接過來。
“嗯。”葉梓點點頭,“她給你留了一封信,但給她父母留下的,只有一句話……”
“我欠哥哥和你們的這條命,現在還給你們了。”顏寒接上葉梓的話。
“看樣子,她是很早就想離開這個世界了。”姚望嘆了嘆氣,“在別人看來,她的離開是對生命的不敬,是對父母的不負責任,但是站在她的立場來看,死亡是一種解脫,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安然捏著那封“帶血”了信,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發著抖,久久不敢拆開來看。葉梓和王蘭站在她的兩旁,臉上也都帶著凝重的表情。客廳裡很安靜,只聽得到廚房裡傳來流水和盤子碰撞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安然深呼了一口氣,開啟信封拿出了信展開來。
信的內容算不上冗長,和她留給父母的遺言相比,必定是多了幾絲溫度,信紙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字跡被眼淚打濕的痕跡。
“安然:對不起!”開篇是很短的抱歉。
“現在是2005年8月14日,晚上九點零七分,之所以累贅的描述時間,大抵是想給自己短暫的生命一個交代吧!畢竟,做人要有始有終。”
“說到正題,等你收到這封信,我應該已經離開這個冰冷而骯髒的世界了。我不怪任何人,我病了,身體裡住了個惡魔,我盡力對抗了,但我還是覺得累了。”
“對不起!好像我能跟你說的話,除了這句便沒有其他了。電話在手邊,你的號碼也熟記於心,但我卻鼓不起勇氣親口對你說,只能選擇這樣懦弱的方式。想說的話太多,以至於動筆卻混亂了,不知從何寫起……”
“安然,謝謝你,也謝謝王蘭和葉梓,還有顏寒、閆磊以及那些我無法一一說出的名字,謝謝所有出現在我生命裡的人們。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也正是如此,我才無法原諒那個一次次傷害你們的自己。也許我這句輕飄飄的道歉,無法彌補我對你們造成的傷害,但是我想,善良的你們,應該會在我死後原則原諒,甚至會覺得內疚。其實不必的,我罪有應得。”
“怎麼越說越亂了……不知不覺已經九點半,快要到時間了。惡魔住在我心裡的時間越久,我就覺得越痛苦。我也想笑,想瘋想鬧,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們能理解嗎?從早到晚,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對我說——‘去死吧!死了就解脫了,活著太痛苦’。現在想來,它是對的,我現在的感覺很輕松。人活著,總要放棄些什麼,才能得到快樂,只不過,我要舍棄的東西,是這條命罷了。”
“安然,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唯獨給你寫信。你聽說過死前的走馬燈嗎?據說它會將你生前難忘的片段閃現著回放。我自然是不信的,如果真的有,我希望所有的片段中能有你。因為我回顧著,自懂事以來到現在所有能記起的回憶,只有你是真心的對我笑,真誠的關心我。只可惜,我這種人不配得到你的關心……”
“我要走了,這一別,怕就是一輩子了。你務必要珍重……呵,這話聽來諷刺吧?要死的人了反過來勸你珍重,但我的確是誠心誠意寫下的這句話。”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