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個出風頭的機會,賢王殿下今日竟上書說初聞災情,心神哀慟,又淋了一宿的雨,風寒侵體,不宜早朝。
群臣心裡頭個個如明鏡,賢王早料到陛下會當朝選人前往西山黃河一帶治水,眼下太子尚在君位,虎視眈眈的賢王殿下自然不肯放過機會,而端王這麼一走,倒可以把自己摘清些。
皇帝道:“你的正妃才剛懷上龍孫,你就要離開魏都?”
雖則皇帝私心裡是盼著齊戚趕緊走的。
端王慷慨陳情,“先國後家,兒臣的王妃是明理之人,她會理解的。”
端王此舉無疑是博得了諸多贊譽的,齊野見百官也沒有什麼異議,就禦筆一揮,準了。
黃河水患來勢洶洶,多少大臣都怕遠調之後斷戟沉沙,唯獨端王有勇有謀,願代父出巡,不單是滿朝文武,連皇帝都不由得要對二兒子有幾分改觀。
皇後更是氣極,如今齊戎在東宮仍是呼風喚雨,不舉那事兒壓根沒打倒他,如今好容易天降水患,皇後還以為兒子有上進心,要主動請纓,沒想到絕好的一個機會讓端王拿去了。這幾日純貴妃沒少來她宮裡小坐,如今也不來了,想來怕也是知道惹怒了自己。
端王出城三日之後,雨停了小半天。
景陽王府裡紅衰翠減,夏雨摧枯拉朽之事毀壞了泥牆根,以及容恪悉心栽下的木芙蓉。
有了空閑,容恪便開始了種花養草的悠閑日子,沒想到這場雨來得太兇,容恪也大約是第一回在養花方面失手。但若說實在的,要不是昨晚上小家夥怕風雨聲吵得兇,他定會將花搬到屋簷下來。
冉煙濃正給兒子餵奶,啾啾吃飽了,懶洋洋地撐開了眼睛,泛著幽藍的眸子想兩顆浸在水裡的星子,圓潤晶瑩,不看其餘的五官,單這一雙眼睛,長大了就是禍水沒跑了。
這雙眼睛正好是像容恪的,冉煙濃就有點兒小埋怨,“兒子長得這麼好看,萬一以後被姑娘們暗算,就要怪你。”
容恪將他幾盆病蔫蔫的芙蓉花扶正了,不知道有沒有救,無奈地扶額嘆息:“濃濃。”
“好了我不說了。”冉煙濃忙抿嘴,沖小啾啾笑,“來,看著爹爹栽花。”
小家夥就睜大了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擺弄花草的男人。
容恪對小啾啾看不出有多疼愛,因為在小啾啾被容恪抱著醒來時,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小手給了他一巴掌。雖然不疼,就像被撓了一下,但父子結了仇。冉煙濃有時要去如廁,或去做旁的什麼,留下容恪照看他,父子倆就大眼對小眼地坐著,小啾啾哭起來,要抱抱,容恪就笑著,偏不抱。
這樣冉煙濃回來,父子倆一個哭一個笑,也是很和諧了。
冉煙濃握著兒子兩只軟糯的胳膊輕輕搖晃,啾啾咯咯直笑,他喜歡娘親,就愛困在娘親身上左蹭蹭右摸摸的,冉煙濃喜歡極了,不過,“恪哥哥,你兒子好像不大喜歡你呢。”
從那個無意識的巴掌開始,容恪就極少同這個小妖孽說話,大部分時間是冉煙濃抱著禍水自言自語,但容恪不是不愛兒子,偶爾想起來,覺得自己可能是受到容桀很大的影響,竟——不知該怎麼去愛。
長寧來看過啾啾,給小外孫帶了不少好東西,母女談心時,冉煙濃就提到了這話,長寧道:“你稍稍諒解一下容恪,我也知道,他自幼沒娘,爹有了等於沒有,不會疼愛孩子,你多給他一些時間和機會。”
冉煙濃很聽話,於是就創造機會,趁著容恪洗幹淨了手,將啾啾抱起來遞給他,“夫君我累了。我歇會兒,你哄哄啾啾。”
容恪將兒子抱過來,起初是有點抗拒的,但軟軟的一團到了手裡,感覺便莫名其妙地變了,他微微一笑,喚了一聲孩子的乳名:“啾啾。”
小禍水驚奇地看著這個人,母親走了也不哭不鬧,反而想用小手手拍他臉。
容恪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麼,他將他抱到院子裡去看沾了雨的繁花,滴水的黛灰色的瓦簷,還有從瓦峰間徐徐升上樹梢的炊煙。
啾啾很想笑,可嘴巴發不出聲音,一高興就……吐奶了。
容恪手上都是奶水,小禍水的襁褓上都滴得是,容恪蹙了蹙眉,正有點手忙腳亂時,冉煙濃也不忍心了,將兒子抱回來替他耐心地擦幹淨,“恪哥哥,你跟著學嘛。”
容恪不動聲色地看著,看著她將兒子換了襁褓重新包裹起來,容恪低聲道:“濃濃,我不會。”
明蓁都看不下去了,抱著一盆水笑著過來,“姑爺說什麼也是大男人,不會不稀奇,以前我在村裡時也沒男人會做這個的,何況姑爺身份尊貴。”
冉煙濃嘆了一口氣,“說到底是啾啾麻煩,照顧小孩子我都會偶爾不耐煩的,他又好哭,還好鬧。”
一鬧騰起來,滿院子的人都要為一個小家夥頭疼奔忙。
明蓁便道:“興許,要帶小公子出門去一趟?”
其實冉煙濃也悶在王府裡很久了,但是容恪對她的出行有限制,如今多了個啾啾,他恐怕更緊張,冉煙濃都不主動提起,但明蓁一提,她還是帶著點兒期盼地望向了容恪。
容恪還是沒同意。
冉煙濃便拉長了小臉,默默地把話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