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拉是真想鑽到桌子底下去。再鑽進地殼裂縫,鑽過漫長的地幔,一直鑽進地核裡,燒個灰飛煙滅。
孽緣啊,估計尹必達恨不得連這段重逢也從記憶裡抹去,再也不要想到自己。
吃完芋圓,洛拉站在店門外深呼吸,正要醞釀出個正式的永遠道別,尹必達無比自然地掏出手機,“噯,加個好友吧。”
“啊?”
聯賽每年的競技主題都不一樣,今年是障礙賽。各隊長得奇形怪狀的好像用廉價玩具車、廚房廢品以及零碎電線臨時拼湊出來的機器人,要自主穿過一地的障礙物,最後爬上目的地的積木“小山”,把旗子插上“山頂”的底座。不能遙控。時間最短者為勝。
說起來容易,那些長得笨笨的機器人,實際上動起來也笨笨的,恨不得平路也摔個跟頭給你看。
“你說,機器人還能征服人類嗎?”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身邊的燕子。
“哈哈哈哈。”燕子說。
雖然聽上去是無比高大上的賽事,背後的技術含量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深奧,但不得不承認……觀賞性欠缺。
如果畫面能變成科幻電影那樣炫酷,就好了。
在xx理工大的機器人出場時,洛拉忍不住踮起了腳尖,竟比本校隊伍出場時還緊張。
尹必達做好機器人的調校,就面色凝重地緊盯著筆記本螢幕。他顯然是校隊的中心人物,其他人都圍繞他的指示行動。
他們的機器人順利地到達了“山頂”,中途沒有出現任何失誤。旗子插定,隊員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輪流和坐在電腦後的尹必達擊掌。他肩寬了許多,被陽光照拂過的面板也不再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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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洛拉記憶中那個孤單而脆弱的男生,很是不同。
一開始她就錯了吧。把自己的焦慮,投射在了根本沒有那種不安的學霸身上。她太專注於自己的困境,擅自把他人也做了自己的腦內劇場的紙娃娃。
當時,自己在對方的眼裡,又是什麼樣子呢?
她不想再遇到尹必達,其實是不想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笑她幼稚好了,這些年了,到底心裡還是放不下。
比賽完畢,稍作休息便是乾巴巴的簡短頒獎。xx理工大被其他隊以極小差距超過,只得了第二。
全隊選手上臺領獎,尹必達也在列,臉上除五官之外空空蕩蕩,毫無情緒。各個院校和媒體跟來的攝影師聚集在臺前,或蹲或站,“看這邊!”有人充滿希望地喊,他朝聲音轉過頭去,噌的換上一個微笑。燈光閃爍,八顆白牙,明晃晃,撐足五秒鐘便收了,一張齊整乾淨的臉上像熄了燈,顯得沉沉的。
這個人啊,臉長得還真是臭呢。——就是這副表情,曾被洛拉誤會成了鬱結和脆弱。
頒獎儀式結束,志願者們開始幫助體育館觀眾離場。散去的人群裡依然偶有駐足給身穿旗袍的志願者拍照的,面無表情拍了,又面無表情快步離去。更有過分的,幾個外校選手一字排開站在洛拉對面舉著手機,動物園遊客一般。洛拉心裡直翻白眼,只能扭過身去,作消極抗議。
“喂,你們幾個!”身後忽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人家學姐給比賽做志願者,忙前跑後,一站就是幾天,你們拍照可以,至少跟人打個招呼,道上一聲辛苦也好啊。”
幾個男生紅了臉,連聲道歉。她本也無心給人難堪,配合著微笑合了幾張影,舒坦不少。
仍穿著明黃色隊服的尹必達向她點點頭,轉身便走,她趕上去道謝,他撓撓後腦,“呃,應該的。”
相對無言。尹必達打破沉默說:“那我先走了。”
唉,這個人,臉還是臭臭的,怕是沒得到冠軍心裡不爽快吧。
她一時衝動,話已出口,“要麼一起吃晚飯吧,我請你。”
洛拉立刻就後悔了。自己怎麼還跟中學那會兒似的,腦子一抽就亂講話?
她把尹必達帶到自己常去的茶餐廳。尹必達長長的指節敲打著桌面上邊角起翹的選單,“你喜歡吃哪種?”
“呃,”她想了下,“滑蛋蝦仁飯吧。”
“那我也試試。”
不等洛拉去下單,尹必達搶先站起身,“你請客,錢還是算我的吧,哪能真讓女孩子出錢。”
洛拉擠到旁邊,邊掏錢邊擠兌他,“喲?你這是瞧不起男女平等哦~?”
“你現在是讀英語專業吧?英語專業的女生錄取線是不是比男生高?”
“呃……是啊?”
“就是嘛,”他正色道,“還是讓我來用金錢為男性特權賠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