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晴雯叫寶玉都稱呼二爺,可如今璉二爺在外在內都被人直呼二爺,於是乎為了分清兩人稱呼,下人們只叫寶玉為寶二爺,時間一久,連寶玉屋裡的丫頭都稱呼寶玉為寶二爺。
寶玉之前還不覺得,今兒聽得晴雯一口一個寶二爺,只覺得難聽的很,當下便黑了臉,沖著晴雯道:“在屋裡你怎麼也叫我寶二爺,平白顯得生份。”
晴雯奇道:“寶二爺好奇怪,府裡的人都叫寶二爺,難道我就叫不得,更何況璉二爺如今府內福外都認他是賈府的二爺。”
晴雯不說還好,說了之後,寶玉當即便黑了臉,指著晴雯道:“你這是要故意來氣我不成。”晴雯雖心高氣傲,可對寶玉也是一力維護,這些日子要不是晴雯處處拔尖,寶玉這邊丫頭早就心散了,如今被寶玉一說,當即丟了帕子,看著寶玉道:“二爺好大的脾氣。”說著便出了屋子。
寶玉心情不暢快,離了晴雯別的丫頭也不再跟前伺候,或者說自從二房失勢後寶玉屋裡的丫頭便一日比一日懶散,之前好歹還裝裝樣子,如今賈政王夫人一走,那幾個丫頭索性連人影都看不到了。
這不晴雯賭氣一走,連個端茶的人都沒。
“寶兄弟在麼!”寶釵進門連個丫頭都沒看見,一路便進了裡間,聽著寶玉聲音:“寶姐姐別進來。”
寶釵站在門檻那,搖著扇子聞著裡屋傳來一陣陣的酸臭味道:“怎麼了,是膏藥不好麼,我特意帶了我家的藥丸來,專治這種傷。”寶釵說著便要進門,寶玉來不及穿褲子,拿了一旁的被子蓋住。
待寶釵進屋這才見著床下的尿壺都滿溢了出來,寶玉頭發黏糊糊的粘在頭上,被子泛著一股酸臭味。寶釵送藥本就是薛姨媽的意思,如今一件寶玉這幅邋遢模樣,頓時便倒了胃口,可還是強撐著說道:“我給寶兄弟特意送了藥丸來,讓晴雯給你敷一敷,過兩日就好了。”
寶玉苦笑一聲,略微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丫頭和我拌了嘴,賭氣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那還有旁人沒有!”見著地上隱隱有水漬,也不知是尿液還是別的,一張臉微微帶著紅暈道:“要不我給寶兄弟把晴雯給找來吧。”
還不等寶玉說話,寶釵便放下了藥丸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晴雯並沒走遠,不過是在後方修補衣裳,寶釵走過去 ,便見著晴雯正在縫補寶玉的一雙襪子。
“我給寶兄弟送了些棒瘡藥過來,晴雯姑娘去幫寶玉擦一擦,這藥專治這種打傷。”寶釵說完,便見著晴雯抬了頭看了一眼寶釵,帶著點審視道:“寶姑娘去過寶二爺屋裡了?”
寶釵被這一問便有些不自在,點了下頭道:“一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我就進屋了。”說著看了看晴雯手裡的襪子道:“這個襪子用了好幾年了吧,怎麼還補,換一雙就是了。”
聽了這話,晴雯看了看寶釵,丟下襪子起身道:“謝謝寶玉娘來看寶二爺,我家那個寶二爺真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也不讀聖賢書。”晴雯說著,嘆了口氣接著道:“寶姑娘想必也看到了,這些丫頭們看著年紀小,可一個個的都是人精,之前還稍微做做樣子,如今是連樣子都不裝了,一個個的整日見不著人,就這寶二爺還整天作妖。這衣服等物寶二爺不要旁人做的,都要身邊人做的才穿,可我一個人哪裡忙的過來。”晴雯說著幹笑一聲,自嘲道:“好端端我說這些給寶姑娘聽作甚,不過是白抱怨了。”晴雯說著便起身去寶玉屋裡。
寶釵一起過去,一路上見著花草長得亂七八糟,牆角處更有不少蛛網纏繞,想來是下人極不上心導致。
晴雯風風火火進了裡屋,先是幫寶玉把尿壺倒了接著又掀了被子給寶玉抹藥,這一套做的行雲流水,很是熟練。
寶釵則站在門外,聽著裡頭動靜待晴雯拿了換下來的髒的衣褲被褥出來,這才進了屋子。被晴雯收拾後,氣味果然減少了不少,寶釵拿了帕子擦了擦圓凳看著寶玉這模樣,一個沒忍住便道:“寶兄弟,過幾日等你好了,也該好好讀書了。”
“多謝寶姐姐送藥,只是寶姐姐要再說這些仕途經濟的話那就趕緊走吧,我這屋裡不留這些人。”寶玉本就心中有火,說起話來更是毫無顧忌。
寶釵沒想到寶玉毫不留情面,一時間便紅了臉,起身便走,晴雯正端了茶進屋,忙到:“寶姑娘坐會,寶二爺這幾日都沒個說話的人,悶得慌。”
“讓她走。”寶玉說完便撇了頭。
晴雯瞪了一眼寶玉,送寶釵出門,勸道:“他心情不好,姑娘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寶釵只覺得沒意思,她手上還帶著宮裡娘娘送的紅麝香珠,撥弄了幾下,便問道:“寶兄弟還是不愛讀書麼!”
說起來,薛姨媽一心撮合寶釵和寶玉,寶釵本想著寶玉樣貌出眾,才華也是有的,又是榮國府嫡子。怎麼說也比自家強許多,只是如今一看,大房二房分家後,寶玉雖還住在賈府,可滿府的下人都不再把他放在眼裡。這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寶玉自己毫無上進心,不但不愛讀書,甚至鄙視讀書科舉。
想想這富貴生活,要是不讀書當官哪裡來的銀錢吃喝。就好比薛家雖是皇商,有些體面,可說出去難免被人看不起,寶釵對此深有體會,也一心想再進一步。
晴雯哪裡知道寶釵這些心思,自嘲道:“這話我不該說,可想必姑娘也看出來了,寶二爺就是個富貴閑人,如今有老太太寵著,將來就不知道了,左右都餓不死。”
寶釵幹笑兩聲,便告辭了。一路走過去,想著方才所見所聞,腦子裡又想著晴雯的話,這是越想越悶氣,最後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黛玉那邊。
寶釵搖了搖頭正要離去,卻被從迎春那邊回來的黛玉看見,“寶姐姐來了。”
“閑著無事,出來走走。”寶釵說著便要回去,卻見著黛玉手裡拿著好幾個穗子,不由得笑道:“早知道妹妹喜歡這些,倒不是找鶯兒幫忙,鶯兒最擅編穗子。”說著便看了一眼身後的丫頭鶯兒。
黛玉把穗子遞給身後的紫鵑,說道:“編著玩的,一時興致而已,說不定明日我就不喜了。”寶釵笑了笑不再說,走過紫鵑跟前時卻從那堆穗子裡看見好幾枚上好的平安玉扣。
“寶姐姐既然來了,不如喝碗茶再走。”黛玉瞧著寶釵心事重重便相邀寶釵進屋說話。
寶釵原本要拒絕,只是看著穗子下落隱落現的玉扣,忍不住便道:“那就在林妹妹這討一碗茶喝。”
雪雁上了茶後,寶釵輕輕抿了一口,抬眼便看黛玉面容紅潤,氣色極好,又見著黛玉袖口紋著的金線彩蝶,細細打量後寶釵發現黛玉屋內無一絲藥味。依稀記得黛玉前幾年還三天兩頭的看病吃藥,是從什麼時候起黛玉竟然再也不吃藥了,身子也這般好了。寶釵滿頭都是疑問,只是這話不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