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兒子的一席長談，李舜承懷疑自己衰老得厲害。
不過才三十幾歲的人，對世界的認識就趕不上一個十歲的孩子。雖然知道這個兒子有異於常人的預知能力，但據他自己說這只是從夢裡得來的知識，並且他一直說那預知能力的呈現是他把眼前出現的景象描述出來。
李舜承那天聽兒子發表了對現下教育的見解，卻發現這明顯不是什麼奇異景象的呈現，而是他自己的真實認知。
李舜承原以為三年多了，自己對這個突變以後的兒子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瞭解，除了預知能力，他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孩子。
現在，他不敢想象，那天的話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的。李舜承自己最近才開始對教育問題有了整體的思考，還沒有形成自己的認知體系。兒子對此卻有了清晰的觀點，而且他也很認同。
由於要切合真題，他的講義也要不斷地加入相應的內容，以前備好的課需要大幅度的修改。李建軍看父親備課筆記的空白處加插了很多紅字，知道他已經修改了這些講義。
他曾和父親提過要不要想什麼辦法，給其他任課老師也漏點底。李舜承不同意，說一個童世傑就夠讓人提心吊膽了，不能再惹事了。
童世傑跟李建軍複習了二個星期六。李建軍只是說幫他系統地拎一下各科的知識點，他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確實很好學。一聽李建軍的邀請，馬上答應了，說高考之前不回家了。二個星期六下來，按他自己的說法，這次二模肯定不會墊底了。
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不到，李建軍計劃在這段時間內要把百分之七十的真題內容稀釋在習題中，讓童世傑每道題都答正確，然後記住。
童世傑說這還用提醒，只要做過的題目保證以後都能默寫下來。這個李建軍相信，就他這一條筋死記的本領全班找不出第二個了。
李建軍讓他把這些答過的練習題都存著，有空了經常拿出來溫習溫習。說這是他精選出來的各科知識要點，一定要重點掌握，還特別交代不能給別人看。
童世傑已經把李建軍當成了偶像，說什麼都是對的。他在班上是個開心果，不和人辯論的時候，還是很討喜的。
他去年剛從縣內一所“五七”高中畢業。今年是他第一次複習參加高考，在這個班上，他年齡算是比較小的，才十六歲，每週從家裡回學校總會帶一些市面上不多見的小零食和同學分享，大家也喜歡和他打打鬧鬧。
這二個星期，大家都顧著複習備考二模，童世傑也安靜了好多。不過有細心的人發現，童世傑有點反常。
平時課間他總是第一個衝出教室去廁所，用他的話說是搶位置去。這些天好像很少去廁所，下了課就拿著本子在看習題，也不知道這些習題是哪來的。
有同學來他身邊撩撥一下，他也不象以前那樣積極回應。章海平的座位和他只隔了一張桌子，二人年紀差不多，平時下課了也會玩在一起。
這幾天童世傑老是一個人在看習題，今天第一節數學課下課後，章海平喊他一起去廁所。他順口回了一句不去，又拿出了一個本子。
章海平過來搶了去，把它賽回了抽屜，說：“這麼爭分奪秒的，想考重點吶？”
童世傑眼睛也沒抬，低頭把本子又拿了出來：“你去吧，我還有好多知識點沒看完呢。就剩下沒幾天了，我得抓緊。”
章海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你還真以為大學這麼容易考啊？”
來了這個班以後，章海平終於認清了自己和別人的差距。以前一個人在家自學，以為什麼都董了。現在讓老師一輔導，發現不懂的地方太多了。而且同學們大多是正式上過高中的，就是童世傑至少也上過“五七”高中。象自己這樣自學高中課程的他還沒發現，幾次測試排名都在三十五名一下。
他想要不是這個班全班都能上線，自己怕是沒有希望了。而這童世傑是穩居最後一名的，居然還能這麼篤定地執行自己的複習計劃，他真想大聲提醒他不要白費勁了。
去年來找李舜承老師幫忙時，章海平信心滿滿，對自己的自學能力也很是滿意，覺得高中的基礎知識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半個學期下來，他才知道自己跟同學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全班四十個人，他是後五名內的，老師已經對他們放手了，除了班主任顧誠旻，其他任課老師很少關注他。
他平時住在學校，每週六回家時，兩個哥哥和母親已經把他當成了大學生。這讓他很不自然，明白告訴他們，自己肯定考不上的。
認清了自己的底子，他反而陽光了起來，想著考不上就招工去。章青平看他情緒平穩，還願意和家人說話開玩笑，不相信弟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糟糕。
讓章海平安慰的是，有童世傑墊底，他不怕自己考最後一名。在童世傑面前他是真的自信，也和他最玩得來。但童世傑喜歡找李建軍問題目，一有空就拉著李建軍不放。
本來章海平和李建軍應該算得上是熟人，但他怎麼也和這個天才玩不到一塊。一個班上課這麼久，他們很少單獨接觸，慢慢地兩個人就無話可說了。
這些天，童世傑不大找李建軍了，只顧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習題，也不知道那些習題是從哪兒搜來的。
章海平也沒多想，現在站在他身邊，看他把本子又拿出來了，就好奇地奪過來翻了起來。看了幾題，發現也沒什麼特別，只是這些都是自己沒見過的新習題，就仍到了課桌上。
童世傑的同桌顏俊也是後五名內的，聽說是被父親逼著來學校的。每週日中午回校都由一輛吉普車送來，每次從車上下來都是一臉的不情願。
同學中間都在傳，說他父親是某公社的書記，這車是他們單位的。
章海平是用了哥哥單位的名額才進來的，選拔時沒考上。他覺得顏俊應該也和自己一樣，不是靠實力進來的。
他雖然自己成績不好，但對於顏俊，卻有點看不上。因為平時顏俊經常欺負童世傑，語言上很是囂張。童世傑卻渾然不覺，仍然天真地和他各種辯論。
章海平把本子往他們課桌上一扔，正好扔在了顏俊的課本上，顏俊本能地一揮手，本子就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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