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七嘴八舌爭論的時候，章青平忘了顧及弟弟的感受。現在海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大概剛才楊新政的直白已經給弟弟造成了傷害。
他不能假裝沒看見，決定還是先帶弟弟離開，其它的過些天再說。
章青平在鄉鎮工作，接觸了很多最基層的關係處理事件。對於今天的場合，他本應該遊刃有餘。只是涉及到弟弟，他一時心急，大意了。
現在冷靜下來了，他覺得得先退一步，給楊新政一個緩衝的時間。既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反對弟弟來家裡，那就不能硬塞。
李舜承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個份上，覺得有點對不起海平。聽到章海平說不願意來這裡，心想還是隨他去吧。
以他對學生的瞭解，這個時候強留是最不出效率的。就說：“這樣也好，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還是可以來找我的，我會盡力。”
章青平也順著杆子往下溜，帶著弟弟先離開了。
看章家兄弟的腳踏車消失在院子外的轉角處，楊紹基盯著老三，一臉疑問：“老三，你想什麼呢？人家大老遠誠心誠意地來，你不幫忙也就算了，話還說得這麼直白。你看，這孩子多傷心，就這麼走了。”
老三瞪著父親，眼球都快爆了：“還說呢，你們一個個都是豬腦啊。想過沒有？軍軍你說，你是不是也能看見明年的……”話到嘴邊突然停住了，看了看父親還有一直沒機會說話的母親，“不說了，總之就是不能讓他跟軍軍一起復習。”說完氣呼呼地看著李建軍。
李舜承知道自己猜對了，就對餘賽珍說：“嬸子，能不能麻煩你和老楊去地裡拔些蘿蔔？出門時外婆說你們上次給的蘿蔔很好吃，想讓我再帶幾棵回去。”
餘賽珍知道李老師和兒子們有話說，一邊答應著一邊拉起老伴就往院子裡走。
楊紹基沒反應過來，嚷嚷說這事還沒問清楚呢，等一會再去不遲。餘賽珍不等他把話說完，已經拉著他走出了院子。
見老兩口走遠了，李舜承對楊新政笑笑：“現在可以放心了，你把話講完吧。”
楊新政沒急著回答李舜承的問話，卻對著李建軍發話：“軍軍，你今天帶這個海平過來，是不是已經想好了，也把明年的試題給他？你應該看到了真題是不是？”李建軍也不想隱瞞，就承認了。
楊新政這才回答李舜承的問題：“李老師你想，軍軍只要帶著這個海平復習，就一定會讓他考上重點。這又會是一大新聞，引來很多人的關注。因為這又和李老師有關。加上海平也會發現自己預先做過了高考試卷。如果他什麼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我們的事今年已經很轟動了，肯定會順帶著也要被人翻出來。”
楊超美聽哥哥這麼說，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老三，你真是有先見。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贊成你，不讓那個海平來家裡。”
楊超英也覺得有道理，但他不象老四容易被人牽著走，想了一下，問李建軍：“軍軍，你怎麼想的？”
他覺得李建軍既然帶著章海平來家裡，人家一定想到了這後果。他對這個天才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賴。
李舜承也附和著讓兒子說說自己的想法。
李建軍這下真把自己當成年人了，一臉正經地看著這些長輩，說：“我告訴你們吧，反正你們都知道了。這十幾年的高考試卷我都能看見，連妹妹這一屆的都看見了。”然後轉過頭看著父親，“爸爸，你的那些新本子我用了好多了，這些試卷我都記下來了。”
李舜承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但也並不十分驚訝。
這幾年，兒子帶給他的驚訝已經太多了。輕描淡寫地說：“你怎麼沒和我說起？回去讓我看看。”
李建軍答應了父親，繼續當下的話題。對楊新政說：“三叔，我給你們的真題都不是混在不同的習題裡嗎？如果我不說，你們能發現嗎？再說啦，誰會去整理自己做過的練習題，看看是不是湊成了整份的高考試卷？”
頓了一下，又象是自言自語地說：“高考的題目本來就是平時大家都在複習的，只是有人押題押得準有人押不準。”
楊家三兄弟是第一次參加高考，沒有在學校系統備考的經驗，更沒有經歷過模擬考試，對李建軍所謂的押題沒有概念。
李舜承不一樣，他是g前的大學生，系統訓練出來的考生。他理解兒子所說的，也同意他的分析。但他還想知道兒子為什麼非得要幫助這個章海平，問：“軍軍，你好像很喜歡海平。”
李建軍知道父親的心思，但他不想現在就告訴他，嬉笑著岔開了話題。李舜承看兒子不想說，就不問了。
楊新政還沒有被說動，他堅持不能讓章海平和軍軍有太多的接觸。他的擔心是從高考結束就開始了。
自從離開了考場，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能上重點。這是他這二十多年來從沒想過的。
他本來對自人生的規劃就是在紅星小學轉正，或者讓學校推薦上大學，總之就是離開土地跳出農門。不過推薦的都是師範學校，回來也是被分配到校各個農村小學。
重點大學出來的學生可不一樣，基本上會留在大城市。他想象不出將來自己的前程會有多麼輝煌，單是這個大城市的生活就讓他心緒亂飛。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怕自己這非正常得來的高考成績會被發現。有時候見到李舜承父子都有一種想逃避的衝動。
他的這些心思從來沒跟人提過，兩個弟弟也不知道。
今天突然多出個章海平也要走自己走過的路，他發現這對自己的安全構成了極大的威脅。所以當聽到李建軍的提議時，他想也沒想，本能的反應就是拒絕，並且不留餘地。
現在把話說開了，他也不想隱藏自己的擔憂。
見老五好像並沒有看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直接表示了對這個弟弟的不滿：“老五，你不要由著軍軍。他只是個孩子，好多事他還不能明白。”
可能是怕李瞬承難堪，緩和了一下語氣，“李老師，你不要誤會。我是說萬一這事洩漏了，我們都會坐牢的。”
李舜承當然明白，他最初也有過這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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