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起吃飯，是一天中一家人第一次聚攏，大家就會說一些八卦趣聞或自家的一些瑣事。當然妹妹沒有參與，她在幼兒園。今天的氣氛卻有些沉悶，平日最會嘰喳的外婆竟悶頭吃飯，顯得有心事的樣子。母親發現氣氛有點不對，笑著開口了：“中午的菜就這麼好吃麼？媽，你都不想說話了？”
外婆抬了下頭，看一眼孫子，但還是沒說什麼。李建軍被外婆看了一眼，想嘴角似乎掀動了一下，但最後也只抬眼瞄了一下父親。這下倒像真有什麼事了，父親反應快一些，但語氣是溫和的：“軍軍，你說，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是我想買幾張白紙，問外婆多少錢一張，外婆讓我問你。”被大人審問的感覺很不舒服，李建軍木木地答著。儘管現在自己的實際年年齡與外婆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同齡人了，可在別人眼中仍然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所以就怕父親問要白紙幹什麼，這個問題自己真的無法講得清楚。他本來打算偷偷地完成自己的k線複製工程，但沒錢真要命。
果然，母親先發問了：“你要白紙做什麼？你爸不是有好多新的作業本嗎？”
這是李建軍最怕的答覆。他知道父親常把學校的空白作業本帶回家，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貪汙。現實就是自己家裡有好多沒用過的全新中學生用作業本，以後自己和妹妹上中學的本子基本上都不用花錢了。可這些都用不上，自己要的是大張的白紙，k線圖需要連貫著畫出來才有感覺。
李建軍不知怎麼接話，他現在要扮演一個七歲的不懂事的兒子，但委屈的淚水卻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還是父親這個當老師的能體貼人心，伸手摸了一下坐在身旁的兒子腦袋，說：“不哭，說說你要白紙做什麼？”
李建軍用手背摸了一下眼睛，終於平靜了，說：“我想畫畫？”
“畫畫？”父親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要畫畫？”
李建軍使勁地點了點頭：“嗯。”
父親開始驚訝了：“你要跟誰學畫畫？”
李建軍覺得自己是不是試著把這個奇異的經歷透露一些給家人，看看他們能接受到多大程度。於是羞澀地回了一句：“父親，我那天發燒睡了一覺好象就在夢裡學會了好多東西。”
話音還沒落，三個大人約好了似的齊聲笑了，而且還一時停不下來。李建軍故意生氣了，放下筷子，一邊往外跑一邊嚷嚷著：“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的，我還能寫字呢，我去樓上拿本子寫給你們看。”
這下三個人不笑了，父親覺得這事透著古怪，想著等下看了再說，但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只是擔心孩子腦子是不是有點燒壞了，過些天還是得帶去大醫院看看。
不一會兒李建軍拿著本子和一支鉛筆回來了，推開還沒吃完的飯碗，擺好本子，象學生一樣坐好，眼睛掃了一下三個大人：“爸，你說我寫。”
父親有點冷靜下來了，怕自己一不注意會刺激到他，就說：“你寫自己的名字。”
李建軍不幹了：“這太簡單了，來點難的。”
外婆和母親都被逗樂了，但父親的心情有點沉重，說：“那就寫大海航行靠舵手。”
他剛說完，就看見兒子在本子上飛快地寫著什麼，看架勢哪裡象一個學齡前兒童，分明就是一個老練的師爺。父親著實被嚇了一跳，不管他寫了什麼，看這熟練的姿勢誰還懷疑他在糊弄人呢？
父親忍不住站了起來，看到了一行非常優美的鉛筆字，“大海航行靠舵手”。父親呆呆地看看著，竟忘了說話。
李建軍回過頭來說：“我沒撒謊。”
母親和外婆也圍過來。和父親一樣，她們也都被嚇到了。父親拿起本子仔細看了又看，不覺舉著本子走到了窗戶邊。難道這真的是軍軍寫的？他看看兒子又看看本子，一臉凝重，問：“媽，這些天有什麼事發生嗎？”
外婆這下回過神來，說：“沒有啊，他連家都沒出去過。”說著飛快地奪過女婿手中的本子，瞧了又瞧，又把孫子從椅子上拉起來，問：“軍軍，這真是你寫的嗎？”外婆雖然只上過高小，還是能分辨一些字的美醜。
父親代替他答了：“當然是了，我們不都看到了嗎？”
父親回到座位上，讓兒子也坐好，拍拍他的肩膀，小心地問：“軍軍，你還會寫別的嗎?”
李建軍覺得這是一個坦白的好機會，馬上承認：“我好象什麼都會寫。”母親驕傲地笑了，說：“這孩子，也不想想再回答。”
父親：“你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