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丁俊亞打斷了她,“他這一年都在熬夜。飲食不規律,壓力大,一直都在透支身體。”
醫生聽了半天,皺眉說,患病原因應該是過勞。
好在孫健平的狀況並沒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觀察兩小時後,醫生建議立馬回國進行臨床治療。因孫健平不是瑞典人,也沒有親屬在身邊,瑞典醫院並不敢貿然救治,只能穩住他的病情,建議他們立刻啟程回國。
宋詩意與丁俊亞很快訂好機票,連同醫院的一名醫護人員一起,全程由綠色通道抵達機場,踏上了回國的航班。
孫健平戴著氧氣罩,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睜眼看她時,手在擔架上無力地動了動。
宋詩意強忍眼淚握住他,低聲說:“孫教,我在。”
他微微點頭,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她卻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不住說:“我上飛機前給袁教練打過電話了,他說一切都好,大家都不知道您生病了,精神狀態很好。您放心,他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希望。”
孫健平好像鬆了口氣,即使被氧氣罩擋住了一半的臉,也能看出他的如釋重負。
“您休息一會兒,等您醒來我們就到家了,到時候看醫生、吃藥,您很快就會好起來。”宋詩意一直拉著他的手。
孫健平點點頭,閉上了眼。
老態畢現。
怎麼會這樣呢?
宋詩意別開臉,熱淚終於淌了出來。
這是她的師父,她的教練,從帶她進隊那一天起,手把手教她如何以最標準的姿勢從一名業餘滑雪愛好者成為專業的滑雪運動員。他罵過她,罰過她,最嚴苛時甚至不把她當姑娘,隊裡的男孩子們如何訓練,她就要如何訓練。
他們做不好,罰跑三千米,五百個下蹲。而輪到她,一圈也沒少,一個下蹲也沒落下。
孫健平說:“運動員一輩子就那麼短短數年黃金生涯,我不希望你自己耽誤自己。”
所以他加倍嚴厲,也事必躬親,一路把她拉拔著走到了世界賽場上。只可惜因為她自己的失誤,依然浪費了好幾年的時光,如今只能以大齡運動員的身份重頭來過。
這次她厚著臉皮來到瑞典,見他的第一面,就哭喪著臉說:“孫教,我又來投奔你了。”
她以為他會罵她,說她出爾反爾,說她浪費運動員的大好光陰,可他沒有。
孫健平只是站在雪山下,睨她一眼,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下一刻,他笑了。
他說,回來就好,這裡才是你的家。
多少年了,在她踏入國家隊孤身一人時,他是她的師長。後來她痛失父親,他就成了另一個父親。
宋詩意熱淚滾滾,卻見丁俊亞遞來一張紙巾。他沒說什麼,只拍拍她的背,給她力量和依靠。
她接了過來,擦了擦臉,也沒有說謝謝。
這麼多年師兄妹,這也算是他們的默契。
飛機上的十來個小時,她偶爾看看孫健平,偶爾看看窗外的厚重雲層,輕聲問了句:“他能好起來嗎?”
丁俊亞定睛看她,點頭說:“他還沒看你奪冠。”
宋詩意抬頭,他的手就這樣落在她的頭:“你剛離隊的時候,他就知道程亦川想帶你去冰島了。所以沒有給你批什麼正式退役,只給了一張假條。”
宋詩意張著嘴,忘了說話。
“程亦川那邊早就和他通好了氣,從開始聯絡gibert起,到找著了人,同意接你去冰島做康複訓練,這些孫教都知道。事實上,沒有什麼離隊補助,也沒有什麼國家資金支援,你拿到的所謂傷病補助金是孫教自己掏的錢。他說你家裡那個狀況,你媽肯定不會讓你去,為了這事,他絞盡腦汁求李主任,但隊裡沒這個先河,不能為你破例。最後他索性自己掏錢,成全了自己的心意。”
宋詩意淚流滿面。
她哭著去看奄奄一息的孫健平,哭得不能自已。
“我來晚了。”她哽咽著,不住重複,“是我回來得太晚。”
丁俊亞說:“不會的,孫教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振作起來。他還等著看你重新殺出一條路來。”
最後一句,他定定地看著她,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