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就有話直說了。”陸小雙翻個身,認認真真看著她,“宋詩意,你活得太累了。什麼叫該不該回去?人就這一輩子,就算沒個天災人禍的,掐指一算也就那麼幾十年,有什麼該不該的?你問問自己想不想,要不要,痛快不痛快,這就完事兒,千不該萬不該問一句該不該。”
“……”
“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做事不夠瞻前顧後了,是,你家還有那麼一堆爛攤子,家裡小賣部拆遷了,債還欠了一屁股,阿姨不容易。可是阿姨不容易,難道你就容易了?大家都不容易,這不是該互相體諒嗎?就算你回來了,這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容易起來。該欠的還是欠著,你回來又能幹什麼?”
“……”
“我說句直白的,咱們這學歷,能找個什麼了不得的工作嗎?你覺得你回來能拿個一兩萬的月薪?”
“不能。”
“就是了,那你拿著那點工資,難道就能補貼家用了?”陸小雙振振有詞,片刻後,一拍腦門兒,“完犢子,我知道了,你媽肯定被你那二姨洗腦成功,想把你嫁個金龜婿。”
“………………”
陸小雙笑嘻嘻湊過來,捏住她的下巴,流裡流氣說:“這位姑娘模樣生的不賴,在下不才,學識不多,大腹便便,就勝在家財萬貫,你嫁還是不嫁?”
宋詩意沒好氣拍開她的手,翻身:“睡覺。”
“哎哎,我問你話呢。你那二姨不就是打這個主意嗎?今年春節她上你家吃飯,莫名其妙帶了個四十來歲的糟老頭子,說是給你介紹物件,你媽不是氣得把她攆了出去?現在你有這麼個選擇,嫁個有錢人,家裡瞬間輕松,你嫁還是不嫁?”
“不嫁。”
“那不就結了?能輕松,是你自己不願意輕松,那就別抱怨了。”陸小雙戳戳她的背,“宋詩意,你媽就是性子倔,你都忍了二十來年了,繼續忍著唄。我這不是隔三差五也給阿姨送東西嗎?錢她是不肯收我的,但人我替你照顧著,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兒優柔寡斷啦。”
“……”
“哎,跟你說話呢,你睡著了?”
“睡著了。”
“……”陸小雙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如來神掌,打個呵欠,“好了,有事兒明天說,我是真困了。”
她合上眼,心知肚明,背對她的那個姑娘大概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
可是人生如此,哪能只有天晴沒有雨?她沒那麼神通廣大,哪怕有心相助,也總是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僅此而已,和宋詩意互相取暖,做永遠的堅實後盾。
宋詩意天剛亮就醒了。
身側的陸小雙還在睡,腳那頭的天窗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睜眼一看,看見屋頂上有三隻野貓,兩只黃白相間,一隻雪白雪白的,正懶洋洋坐在窗外撓癢癢,好奇地與她對視著。
國子監附近有那麼幾只貓,總愛在衚衕平房裡亂竄。
她與貓對視片刻,無聲無息爬了起來。
洗漱完,穿戴好,宋詩意去了衚衕口,隔著一條國子監大街,看著對面街口。
鐘淑儀已經起了,這會兒推著輛小車,坐在寒冬臘月裡擺攤。她賣的東西很有限,煙酒飲料、些許零食,坐在張凳子上,一身臃腫棉服,還不時呵口氣、搓搓手。
國子監是旅遊景點,本地人外地人都不少,來往行人不時駐足買東西,鐘淑儀一臉笑意遞這遞那。偶爾一群小學生來了,個個七嘴八舌指著攤子:“要可樂!”“要雪碧!”“要冰紅茶!”她還手忙腳亂,有些應酬不過來。
“要包玉溪。”又有個男人騎著腳踏車停下來。
鐘淑儀還沒給那群孩子拿完飲料,嘴裡忙不疊應著:“好嘞,馬上啊,您稍等。”
下一刻,有隻手就替她拿了包玉溪,靜靜地遞了過來。
鐘淑儀一頓,回頭,對上女兒的視線。
那隻手拿著煙,靜靜地停滯在半空,絲毫沒有收回去的跡象。鐘淑儀沒有理會,從櫃子裡重新拿了包煙出來,遞給那個男人:“您的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