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川。”宋詩意猛地停下腳步,這一次總算回頭與他對視,“你以為你是教練嗎?那邊那群人,哪點不比你——”
哪點不比你強?
你能看出的問題,難道他們看不出?
我要是能做到,我會放任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也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
那些反駁一剎那間湧入喉頭,卻在即將出口時,被她緊急剎車嚥了回去。不為別的,只因少年眉頭緊蹙、抱著雪板執拗追問的模樣,被她一眼看出了初衷。
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裡沒有奚落,也沒有逞威風的意思,他的所作所為不過出於關心。
宋詩意頓了頓,笑了。
她望著比自己高了將近一個頭的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高成這樣,跟電線杆子似的。”
程亦川:“……”
我們剛才不是還在聊別的嗎?
“你別轉移話題。”他皺眉嘀咕,“我能看出來的,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好歹也在國際比賽裡拿過名次了……想重返巔峰,那些是你必須克服的問題,不然等到退役也提高不了多少。”
宋詩意笑意漸濃:“看不出來啊,原來你這麼希望看到我重返巔峰?”
“我——”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還有興致打趣,程亦川盯她半天,憋出一句,“算了,隨你的便吧。”
她能否重返巔峰是她的事,他都自顧不暇,真是吃飽了才來關心她。
你瞧瞧,人家並不把他的關心當成要緊事。
程亦川抱著雪板,與她擦身而過,坐上了纜車,只是半途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宋詩意就在下一輛纜車上,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只是望著山上又一個開始速降的隊員。
目不轉睛地望著。
纜車緩緩上升,背景是積雪覆蓋的長白山脈,下午時分的太陽穿過玻璃窗,在她面上灑下一層朦朧的金色。
可最亮的卻是那雙眼,隱隱有令人動容的光。
同為運動員,愛與不愛,一目瞭然。
程亦川看她片刻,嗤笑一聲:“明明就很在意,偏要故作姿態。”
可那一天剩下的訓練時間裡,他親眼看見宋詩意數次從起點沖出,完美的開局,漂亮的姿勢,卻總在提速階段表現平庸。
他也知道為什麼宋詩意會對著羅雪翻白眼了,因為當宋詩意表現不好時,羅雪總在山底下一臉開心。
有一回他跟她站得很近,親耳聽見了她的笑聲。
他側頭看去,羅雪注意到了,也轉頭看著他,含笑問了句:“你覺得她滑得怎麼樣?”
他沒說話,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羅雪自顧自接了下去:“她以前在女隊首屈一指,我還以為會是勁敵,沒想到……”
沒說完的話,程亦川心知肚明,她大概想說宋詩意不堪一擊。
競爭關系總讓人性最醜惡的一面顯露出來。可那本不該是運動的本質,也絕非競技的目的。
他報以一笑,淡淡地扔下一句:“可她至少登頂過,風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