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渾濁的雙眼中竟然迸射出一種微妙的欣喜。
這種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我可以補償你的生活…我可以讓你過得更好…我有錢,我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的話也讓我很不舒服。
我站在樹蔭裡,沒說話。
鄒易安到底要幹什麼呢?
他很奇怪。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符合我認為的正常人的邏輯。
我說了很多次讓他不要去廟裡。
但他每天都去。
現在又來找我。
一個做錯事的人,真的會這樣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原諒嗎?
那感覺就好像是,他是故意來膈應我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我正在用惡意揣摩一個乞求諒解的可憐人。
我自己也不比他高尚到哪裡去。
我想我不能再在黑暗裡待著了。
“你走吧。如果你想聽一句我原諒你了或者一句沒關系,我現在就可以說給你聽。“我站到了陽光下,抬起頭,下午的太陽依然火熱,我感覺自己的角膜都要被曬化了。
但我不捨得低下頭。
我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那種不生不死的狀態裡。
我想要光。
“我恨你,但我也同情你,我想這兩種情感並不矛盾。我可以和你說我原諒你了,但我心裡還是在恨你,你害死了一個人,這是一個事實,即便你沒有坐牢,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你的的確確害死了一個人,所以感情上我會一直恨你。你害我失去了我的父親。但如果你非要聽一句原諒,我不是不能給你,如果這能夠讓你好受一點,能讓你重新做回個人,我可以和你說。鄒易安,你覺得這樣的原諒你能接受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又要跪下去,我把他扶住了。
“沒有必要。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我只是想要補償你,求你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好嗎?剛剛送你來的是你的舅舅吧,我可以給他的公司注資,我還可以把你送去你想上的學校,我可以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松開了手,他的膝蓋砸在了路面上。
“你調查我?”
我,任恪,生而不幸。
命運最喜歡和我玩驚險刺激的遊戲。
然後我失去了許多親人。
我這樣的人,活在世界上,唯一的願望就是,我身邊的人能夠安安穩穩地,繼續他們幸福的生活。
這很難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想要什麼…”
我也蹲了下去,盯著他的眼睛,想要分辨裡面有多少真誠。
他的眼皮耷拉著,遮住了一半的眼球,瞳孔縮得很小,虹膜裡充斥著四散的線條,卻只反射著塵粒大小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