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又坐在飄窗上想了很多。
身邊有唐城和傅懿行這樣人,難免想順著光與溫暖而上。
想跳出悲慘的命運,想毫無顧忌地去喜歡,想熱愛生活。
但我真的可以拋下過去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嗎。
我不知道。
翻開相簿,母親溫柔,父親也和藹,他們抱著我,眼裡全是希望——是在期待我平安長大;交警叔叔和我的合照不多,有一張在訓練場上,我與他都灰頭土臉,但也都神采奕奕,他想我體格強健,首先能自我保護,再有實力保護別人。
我平安地長到這麼大,終於具備了一點兒戰鬥的能力,但他們都不在了。
我撫摸著過去的照片,撫過我失去的每一個親人,相紙大都平滑,有些也有凹凸的起伏,但照片終究只是照片,我無法觸碰到他們了,他們再也不能,陪著我一起長大。
真想見見他們吶。
在夢裡也好。
但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睡得很好,算是因禍得福吧,反正命運不喜歡讓我遂願。
週一上學路上遇到了傅懿行,也許是我一個人時面色過於陰沉嚇著他了,他忙問我怎麼一大早心情就不好。
我搖頭說沒事。
“說說看嘛。沒準我能幫你排解排解。”
我便和他並排踩著單車,告訴他我最近沒有做一個夢了,雖然夢裡內容不怎麼好,但我連著做了很久。
他沉吟了一會兒,問:“關於你的親人嗎。”
我想我與他說的太多了,他其實沒必要分擔我的悲傷。
我不回答,他也不逼問,一路沉默。
在校門口,傅懿行剎車時做了一個漂亮的擺尾,邁開長腿斜撐著橫在我面前。
他說,“任恪,不做噩夢,是好事啊。”
我笑了,倒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整套動作都與他本身的氣質差太多了,跟傻逼一樣。
我也知道不做噩夢是好事,是我對命運太嚴苛了。
到教室的時候班上空空蕩蕩,但我桌面上有一封信。
我一開始以為是誰放錯了,但信封上寫著“任恪收”,是女生的字跡,娟秀而又工整。
傅懿行也看見了,他立刻說,不會是情書吧。
我笑了笑,不知道呢。
聽到他拉開椅子坐下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拆了信封,不管它是不是情書,我都先當它是情書拆了。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心意,以往女生和我表白的時候,大都用簡訊或者qq,當面說的也有,但沒有人用這種形式。
我一向覺得在表達情感的方式上,文字要遠比語言有力,語言又勝過電子介質。
有人在qq上長篇大論地對我訴說心意,我能覺出她們的忐忑,也能想象到她們對我的牽掛,但是qq不適合發很長的訊息,一段話被分了好幾十行,讀起來效果很差;也有人一段一段地發,但不喜歡加標點符號,等她發完,我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膽大的女孩,或者說是因愛而勇敢的女孩,當面對我說:“我喜歡你。”聲音都是顫抖的,但是議論文總需要點論點支撐吧,抒情散文也得花點篇幅抒情,一句我喜歡你就花光了勇氣,接著就是漫長的沉默,我在等她說原因,能打動我我也願意考慮,但往往就沒了下文。
對於這些表白,我除了表示感謝並無他法。
這封信很不一樣。
首先文筆很好,寫得很美,如微風過境,泉水叮咚,我能感覺到她在極力掩飾將要噴薄而出的情緒,敘述她與我的初遇,不誇張,不渲染,字裡行間卻有喜歡。
是一篇有情的敘事散文。
她說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入學典禮前,我幫她搬了一會兒椅子,那天我搬了不少椅子。
其次是格式齊全,結尾有對我美好的祝願。
再次,準備的用心,全文沒有修改痕跡,鋼筆書寫,信紙上有很淺的桂花的香氣,聞起來很舒服,我猜測她是把花和信在一塊兒放了整夜。
我沒忍住,把兩張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這麼好看?”傅懿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把我嚇著了,手一抖,差點把紙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