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兒悠悠盪盪,順流而下,早眾人的注視下停在衛瑫面前。
衛瑫唇角微彎拿起酒盞,稍稍沉吟,道:“讓我即席作詩,著實有些難為。我就唸一首家父的詩應應景兒吧。”
聞言,衛擒虎面露凝重緘口不言。
衛瑫清清喉嚨,緩聲吟道:“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作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1】”吟罷,將杯中葡萄酒悉數飲下。入口甘冽清香,入喉卻苦澀酸楚。恰是思念故人的味道。
這首詩是多年前中秋宴衛諒與衛瑫一同做下的。遙想彼時情境,衛擒虎唏噓不已。
眾人靜默良久,拙翁率先讚道:“好一個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好詩!好詩!”
華先生點頭附和。
衛瑫抿嘴笑笑,目光有意無意的瞟至玉姝那裡。
玉姝恍若未覺,對拙翁言道:“確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阿豹吃完了碟裡的魚肉,把臉簡單洗洗,便乖巧可人的臥在玉姝右手邊,大眼瞪得溜圓,緊抿著小嘴看向衛瑫。
衛瑫感受到阿豹灼熱的視線,眸光略微下移,正好對上阿豹鄙夷的眼神兒。衛瑫趕緊朝它勾了勾唇角,阿豹眼皮一翻全神貫注的欣賞月光。
玉姝不理他,阿豹也不理他,衛瑫莫可奈何的嘆口氣。
眾人吃酒吟詩,直到深夜才散,因坊門關了,玉姝便將他們安置在前院廂房,只等明兒一早開了坊門各歸各家。
安義死後,唐延就不再與華香璩往來。比之從前沉穩了,也懂事了。雖然秦王和謝綰以為唐延終於聽管聽教,和華香璩斷了來往。哪知他離了狼窩又入虎穴,與獨孤明月成了要好的朋友。
秦王收到玉姝的書信已是七日之後。這段時日,朝堂上關於是否應該讓西陳借道東谷爭論不下。但大多數人都傾向於江凌傑和謝綏的觀點,保持否定的態度。尤其民間對西陳借道極為反感,更有甚者,說那趙昇乃是真龍天子,與之作對必要遭受天譴。源自四面八方阻擾的聲音四起。兼之趙昇甫一登基,就解了南齊旱情,令得所有人都對此說法深信不疑。
當然,有關趙昇和南齊的大量訊息都是貴樓散播出去的。為的就是能夠令明宗皇帝投鼠忌器。顯而易見,收到的效果是好的。
與此同時,何迢迢還不死心,仍在上下活動,用大把銀錢疏通各路關係。先前他給魚灼灼送去的象牙床,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沒個音信兒。何迢迢便知那張象牙床打了個沒聲兒的水漂。於是,他繞了一圈又繞回到華香璩這裡。
可惜的是,華香璩對夏惜時的熱度退的太早,以至於何迢迢想要利用夏惜時做個居間都不能夠。何迢迢左思右想,沒有貿貿然去到太子府跟華香璩討價還價。借道東谷只不過是個幌子,何迢迢此行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讓東谷大亂特亂。他靜下心認真忖度華香璩和明宗皇帝、魚灼灼三人之間的關係。如果能趁魚灼灼有孕挑撥的華香璩反了明宗皇帝,造成東谷朝局動盪,西陳趁虛而入,何迢迢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何迢迢緊鑼密鼓的加以籌備。秦王捧著書信的手直打哆嗦。他將這封信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看了不下三遍。終是看明白了玉姝的運道已被天彌女做下更改。至於以後怎樣,都是未知之數。
這對秦王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想他多年籌謀,只待兩年以後就要舉事了,卻突然聞聽此凶訊,秦王一顆心好似隨風飄擺的落葉,根底全失。
“這如何是好?”夜深人靜,秦王低聲呢喃顯得分外清冷。此事不僅關係到秦王府興衰,更加關係到所有參與其中的那些人的身家性命。
一念及此,秦王將手中白絹置於燭火之上。就算事情屬實,他也不能說給任何人知道。否則就會軍心大亂。
謝綰倚在床上,認真欣賞玉姝繪像,餘光掃見火光忽閃,不由得一驚,“呀,你怎麼把玉姝的信給燒了,我還沒看呢!”
秦王面沉似水,道:“不看為妙。”
謝綰立刻了悟信中所寫必定隱秘,想了想,沒有追問,目光重回玉姝繪像,顧左右而言他:“我聽底下人說,延兒與獨孤明月過從甚密。獨孤明月是天彌女的親外甥,他和延兒相交必定有所企圖。不是衝玉姝就是衝著你來的。”
秦王眼睜睜看著白絹燒成灰燼,長舒口氣,道:“我想把延兒送到北魏顧雍那兒去。”
聞聽此言,謝綰神態肅然,“延兒此時拜入顧雍門下,遲了些吧?”
顧雍是與韓冰齊名的大儒。秦王早年曾救過他的性命,否則,以顧雍清高,秦王也是攀附不上的。更不要說把唐延送到顧雍門下為徒。
“學無止境,沒有遲早之分。更何況,我把他送去北魏為的是遠離獨孤明月或是華香璩。有顧大家言傳身教,延兒也能知上進。”
“他與慧兒新婚燕爾,我怕宋家不悅。”
隨著安義身死,她與唐延不倫的醜事一同埋入塵土。然而,謝綰仍不能安心。唯恐此事被人戳穿,影響秦王府和謝氏聲名。唐延在他們眼皮底下還做出此等有悖人倫的事體,送到千里之外的北魏,還不知會不會又再惹事。山長水遠,沒有秦王府幫他遮掩,小事也能變成潑天大禍。
一念及此,謝綰又道:“明達,還是把延兒放在東谷吧。萬一他去到北魏不服顧大家約束,落的可是秦王府的顏面。”
秦王重重太息,心生膩煩,沒好氣的抱怨:“也不知他究竟隨了誰。反正不像你也不像我。”
“為今之計,該當阻止他和獨孤明月往來。天彌女背後是西辰沈昂,她不是好相與的。若然延兒有個行差踏錯,定然殃及池魚。”
“哪個對秦王府有害,他就偏生跟哪個親近。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秦王淨過手,坐在床沿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
謝綰輕撫秦王脊背,溫聲言道:“細究細論,還是我們做父母的沒能教得好他。”
“還要我們怎麼教?從小到大我給他請的名師不知幾多。他可倒好,大藝小藝馬馬虎虎,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枉費我對他的悉心栽培。天分如此,也就罷了。他居然與安義……”秦王拳頭錘在床沿兒,“德行有虧,當真就是不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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