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妍從“兒有罪”到“兒冤枉”相隔不過片刻功夫。晉王擎起狀書,擋住他唇畔不屑的淺笑。
寧淑妃也從皇帝陛下的疏離中回過神兒,嘟著嘴,楚楚可憐的對皇帝陛下說:“是啊,是啊。再怎樣,惠妍也是金枝玉葉,可不能受那東谷小兒欺負。”
明明是惠妍欺負謝九郎,到了寧淑妃嘴裡,就成了謝九郎欺負惠妍。
怨不得都說嚴父出孝子,慈母多敗兒,真是一點兒也不錯。田貞去到東門轉了一圈兒回來,從謝九郎口中多多少少知道點事情始末。再則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謝九郎從東谷遠道而來,素昔與晉王交好不假。可放眼朝堂,晉王能夠全心仰賴的不超過五個,更何況謝九郎呢?就算謝九郎想借晉王勢力耀武揚威都不能夠,他又怎麼率先向惠妍公主尋事,他又不傻!
謝九郎不傻,皇帝陛下也不傻。他當然曉得此事皆因惠妍而起。雖說惠妍不算是他的掌上明珠,可到底也是血脈相連的親生女兒。
打斷趙矜胳臂那次,寧淑妃就是這般顛倒黑白,將所有錯處歸咎到趙矜一人身上。那會兒,皇帝陛下初初將柳媞迎進宮裡。後宮裡對柳媞母女的怨氣已然到達頂點。
惠妍為了給寧淑妃抱打不平而責難趙矜,甚至打斷了趙矜的胳臂。皇帝陛下卻並沒處罰惠妍,而是將趙矜送去鏡花庵苦守。無形之中,後宮裡的那股怨氣就有了一個恰當的出口。自那以後,楊皇后和寧淑妃與柳媞沒再發生過正面衝突。
趙矜的傷痛換來宮掖平寧,相安無事許多年。
皇帝陛下以為,值得!
此時此刻,寧淑妃母女再次故技重施,想讓皇帝陛下偏幫做錯事的惠妍。
皇帝陛下拈鬚不語。他偏頭瞄一眼晉王,晉王正手捧羅帛,看的很是認真。
十五六歲少年郎,唇紅齒白,乾淨清透的好似不曾受到俗世侵染的琳琅瓊琚。幞頭底下,露出黝黑光澤的髮絲,再過些時日,晉王就能以玉冠束髮了。皇帝陛下暗想。
惠妍順著皇帝陛下的目光看向晉王,曉得他在看謝九郎所寫狀書。惠妍怒從心頭起,對皇帝陛下說道:“父親,那東谷謝九狂妄自大,連兒的奴婢都敢懲處,想必定是有人為他撐腰,他才敢如此行事!”
東谷謝九郎與晉王交情匪淺,人盡皆知。惠妍字字句句指向的可不就是晉王殿下?
皇帝陛下面色驟然冰冷,重重的吐了口濁氣,默然不語。寧淑妃色容比皇帝陛下強不了多少,她狠狠瞪了惠妍一眼,暗罵她蠢鈍。
趁著謝九郎當眾寫狀書,皇帝陛下心裡不大暢快,直接把矛頭對準謝九郎,再說些不疼不癢的乖巧話兒,把這事兒攪合成一鍋粥,就算完了。就憑謝九郎人微言輕,還能鬧到皇宮不成?
可惠妍好端端的把晉王牽扯進來,這事兒就難辦了!
寧淑妃對惠妍正顏厲色,扭臉兒就對皇帝陛下滿面堆笑,言道:“算了,算了。錯都在謝九郎,說那些雜七雜八的作甚?!陛下,您說是吧?”
皇帝陛下撩起眼皮瞅瞅寧淑妃,再看看惠妍,唇角微彎,但笑不語。他這笑,是冷笑,嘲笑,還暗藏著些微慍怒。
寧淑妃拿他當毛猴兒耍著玩呢?
前次將罪責推在趙矜身上,活活稀泥,就把惠妍摘出去了。想來寧淑妃嚐到甜頭,今次又想依瓢畫葫蘆。
然則,惠妍口口聲聲將矛頭對準晉王,皇帝陛下暗自揣度寧淑妃私下裡對晉王必定存了怨懟,惠妍才會在情急之下,出言暗指晉王才是幕後主使。
哼!一個兩個都以為他是非不分?皇帝陛下色容森寒,目光投向寧淑妃,不鹹不淡的回敬一句:“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說什麼呢?”
寧淑妃登時一怔。以她對皇帝陛下的瞭解,此時的皇帝陛下不單隻生氣,而是已經到了憤怒的邊緣。稍微有點兒火星就能成就燎原之勢。
惠妍眼見得皇帝陛下對寧淑妃態度驕易,不由得怨氣滿腹。
“父親若不願說,就由兒做主發落那謝九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