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內侍端坐馬上,與公主府護衛總管馬明細聲細氣的說:
“馬總管,待會兒見了那個打我的漢子,你給我使勁兒揍,等回去我為你向公主請賞!”
“馬總管,到了謝府你們旁的不用理,只管見啥砸啥,砸他個稀巴爛!哼,他們不是把桌椅板凳都丟出門外了嗎?這回我一樣都不給他們留!”
稀巴爛個大頭鬼啊?!
想他馬明也是武舉出身,當年鄉試,步射還得了甲等。而今竟要聽內侍的指揮去靖善坊打砸搶掠?他姓馬可他不叫馬賊!
如果可以,馬明真想一拳打在黃內侍那張喋喋不休的破嘴上。他故意緩住韁繩,任由馬兒慢慢走。旁邊的烏青眼黃內侍,急的要命,連聲催促:“馬總管,咱們得趕緊啊。您瞅瞅,這都擦黑兒了,要是去晚了天就黑透了!”
馬明緩緩吐口濁氣,睨了黃內侍一眼,在心裡罵他:“打你打的輕了!”
黃內侍換了身乾淨衣裳,重新塗了水粉的面頰與他哭的紅腫鼻頭、兩個大大的烏青眼搭配的珠聯璧合,離遠一看還以為是驅儺時扮作瘦鬼的男童。
“黑就黑吧。”總不搭腔終歸不好,馬明濃眉一挑,掃一眼旁邊的黃內侍,淡然應道。若不是他竭力剋制,早把黃內侍打的滿地找牙了。馬明鼻孔重重噴出濁氣,雙手緊緊攥住韁繩。
“公主隨後就到了,咱們到了謝府,得搞出天大的陣勢!要是黑燈瞎火的,公主瞧不真切,都不知道咱們有多盡心。”提到惠妍公主,黃內侍滿面恭謹,就連語調都透著趨奉巴結。
黃內侍跪求惠妍出頭為他報仇,惠妍當即就把馬明叫去,令他帶上公主府護衛,去向謝九討要毆打黃內侍的兇手。在他心裡,惠妍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也怨不得他如此諂媚。
該死的閹人。馬明暗自詬誶。倘若沒有黃內侍這等存心不良的讒佞之徒,說不好惠妍公主還能收斂些些。
馬明在心裡問候完黃內侍祖宗十八代。就又追悔莫及。要不是他不肯吃苦兼且貪生怕死,當初定遠侯有意招他到軍中效力他就不會婉拒。若不婉拒,也不會陰差陽錯的當了公主府的護衛總管。十年過去,沒升遷沒降職。他彷彿是被人遺忘在公主府小庫房裡的一件傢俱,殘喘於世,心無寄託。
能有份差事養妻活兒就算不錯了。馬明時常這樣勸誡自己。
十年光陰,馬明以為他早已無怒無喜,無波無瀾,心緒泰然。然而,每每偏頭望見頂著一副欠抽嘴臉的黃內侍,馬明便清楚的認識到,並非他不會發怒,而是沒遇到黃內侍這麼可恨的人。倘使換了他動手,才不會只賞黃內侍一對兒烏青眼!
馬明嘴巴抿成一字,暗暗為痛打黃內侍的好漢揪著心。但願謝九郎能出面保他,千萬別讓他吃了虧。他與樓弼尚未相見,已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一行人不緊不慢來在靖善坊謝府門前時,已是華燈初上。坊裡飄溢著縷縷飯香,一路行來,馬明聞到了玉柱、烤雞、魚炙、餛飩還有素湯餅的味道。
各家有各家的口味,各家有各家的活法。看似庸碌泛泛,卻又處處凸顯和睦溫情。
馬明就著飯香,吞了吞口水,不由得好奇今兒晚上謝府裡備下何許菜色。眸光不由自主向旁邊橫掃,又瞅見了欠抽的黃內侍。馬明頓感愧疚難當,他帶著人去找茬,就算謝府桌上擺著溜龍肉也吃不出味兒了!
黃內侍伸手遙遙向前一指,恨恨說道:“那就是謝府了。”轉頭向後面的侍衛大聲鼓動:“待會兒都給我使勁兒砸!把那謝九一氣兒砸回東谷去!”他本就聲音細弱,再加上哭的久了,嗓子沙沙的,啞啞的,底氣也不足夠,聽在耳內,覺得沒精打采,有點膩歪人。
護衛們對黃內侍所言置若罔聞,全部眼簾低垂,勻速前進。
黃內侍討了個沒趣,單手在空裡揚了揚,扯著嗓子喊一聲:“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