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趙矜變文》又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你們可曾收到風聲,是否有人在背後推動?”衛擒虎在外飲宴,常常聽到藝人講唱《趙矜變文》。是凡涉及到趙矜,衛擒虎就格外緊張。死者已矣,有人將趙矜生平編纂成變文,任人評說。
悠悠眾口,莫衷一是。雖然多是憐惜悵惘,為趙娘子掬一把辛酸淚,可衛擒虎仍舊既心痛又無奈。
“這本《趙矜變文》可把寧淑妃嚇的不輕。唯恐惠妍做下的好事錄入其中。不過,長春宮更比思懿宮更不安寧,萬寶還特意給裴府尹捎話過去,讓他幫忙查禁。裴府尹沒買長春宮的賬,讓萬寶碰了個軟釘子。”小田曲起手指,在桌上篤篤輕彈,語調暢意,滿臉的幸災樂禍。
查清源聞聽此言,嗟嘆連連,“京兆尹裴仁魁乃是沈公學生。當年,他為了仕途,都不敢到牢裡探望沈公。沈公故去,裴仁魁沒來弔唁,奠儀也沒有。稱得上是薄情寡義之徒。然則,由此事看來,或許裴仁魁對沈公並非全無愧疚。”沈奎入獄,查清源上下奔走,為他疏通關係,出錢又出力。趙旭也正因此對查清源心生罅隙,待他不甚親厚。
“人心都是肉做的。就算裴仁魁不念恩義。這些年過去,他多多少少也會有所反思。”衛擒虎不認同甚至有些輕視裴仁魁,但是理解他生而為人的軟弱。世間確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1】的高潔之士,更多的卻是如同裴仁魁那般,臣服於功利,沒有骨氣的普通人。
“可憐沈公獨女畫秋先是孩兒染病早夭,後又被夫家休棄,沈公駕鶴,沈府一夕之間就倒了。”查清源曾與沈奎同住大通坊,兩家往來不斷,沈畫秋幼時還時常去他府中玩耍。沈奎故去以後,查清源終日鬱郁,家人唯恐他思念舊友,憂慮成疾,就勸說他遷出了大通坊。
“元和七年,畫秋來在京都為柳獠子送壽禮時,我也沒能問候她一句。就遠遠的看了一眼,那孩子受苦了。哎,想不到,打那以後,與她再沒機會相見了。”查清源眼眶酸脹,看向小田,“上回你得了花鳥使的差事,急匆匆就啟程了,沒尋到空當與你說上一說畫秋的事體,又再錯過了。”
儘管沈畫秋與虞是是、柳媞是手帕交,偶爾會到太子府上做客,但是女眷要避忌外男,她們都是在內宅飲宴玩耍,是以,小田與沈畫秋素未謀面。去到永年縣,廖啟向他略略提過沈娘子,可那時小田記掛曲蘅,其他事其他人都沒太放在心上。
“我去到永年縣傳習所時,沈娘子碰巧去了隔壁縣。我與她緣慳一面。”小田斟酌片刻,又道:“不過,我與阿衡品茗賞畫,相談甚歡。”
衛擒虎目光一亮,又驟然黯淡,“她……好嗎?”明知道答案,衛擒虎還是想問一問。經歷了父親戰死沙場,未婚夫婿以身殉主之後,曲蘅在痛不欲生的磨折中蛻變,不再怨天尤人,堅強的活著。
活著,很難。
“好,真的很好。你們無需掛念。”小田儘量語調輕快的說著。
在座的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很好不能等同於快樂。
“可惜承佑離開永年縣了,不能再對她多加看顧。看看你們哪個便利,逢至年節給她遞些京都土產過去。”小田說著無需掛念,可他最放心不下曲蘅。他又礙於身份,不能與曲蘅過多往來。
“你放心吧,此事交由我來辦。”衛擒虎說道。
在外人眼中,邱世琅背叛趙昶,他不適合。
查清源與曲粲一個文官,一個武將,不甚熟識。
只有衛擒虎才是不二人選。
“那就有勞侯爺。我聽庭顯說過阿衡最喜鮮桃。”小田補充道。山長水遠送的是心意更是關愛。小田想讓曲蘅知道,從前舊人沒有把她拋諸腦後。
衛擒虎點點頭,“我記下了。”
許久不曾出聲的施英賢面露難色,思量再三,低聲說道:“其實,變文一事,不是有心推動,湊巧罷了。”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虛的向眾人坦陳過錯。
因為沈畫秋和曲蘅剛剛沖淡的變文一事又被他說起。查清源擰緊眉頭,探究的盯著施英賢。
邱世琅面露驚訝,搞不清楚施英賢此言有何深意。
小田與衛擒虎對視一眼,目光又再投向施英賢。
衛擒虎扁了扁嘴,問道:“難道說,此事與你有關?”停頓片刻,繼續追問:“那本變文是你叫人寫的?”
小田眼角跳了跳。若那變文出自施英賢之手,理應與他們商議才是。更何況,趙娘子是被柳媞毒殺,屬於天大的冤屈。他們也有共識,要為趙娘子報仇雪恨。施英賢不會在這當口給大夥添亂,悄默聲弄個變文出來。
施英賢慌忙擺手,“不是,不是!這事兒我也是才知道的。那本《趙矜變文》出自歸荑之手。”
“什麼?霍洵美?”衛擒虎重重吐了口濁氣,小聲咕噥一句,“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邱世琅亦是滿心不悅。他總覺得霍洵美總是端著一副世家子弟的架子,故作清高模樣,令人厭煩。
查清源與衛擒虎一般想法,把趙矜看做自家孫女。覺得霍洵美敢對趙娘子起了心思,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小田憤憤不平,“好好的,霍洵美寫《趙矜變文》作甚?就算要寫也輪不到他!”
以前小田對霍洵美沒有任何成見。不過,現在有了。
“天曉得他是怎麼想的。這不嘛,歸荑從莫州來在京都接盈兒,我們吃酒時,他說與我知的。他……”施英賢略一忖量,把心一橫,細聲道:”歸荑對趙娘子念念不忘,所以就寫了本變文以慰相思……”其他四人朝不約而同的向施英賢投來質疑的目光,使得施英賢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索性破罐破摔了,“哎呀,他怎麼說,我就怎麼學的。你們不信就不信,看我作甚?”
“放他的狗屁!”邱世琅語不驚人死不休,率先罵道。他是讀書人,從來不會口出惡言妄語。卻被霍洵美假情假意的說辭逼得說了狗屁二字。
顯而易見,邱世琅生氣了。
再怎樣,霍洵美也是施英賢的妹夫,是他外甥女霍盈的父親。邱世琅話一出口,就惹得施英賢大為光火,聲調高揚,喝問:“誒?你怎麼說話呢?”
喜歡凰矜請大家收藏:()凰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