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碎步趨近,柔聲問謝九:“謝郎君累了吧,乘轎輿好嗎?”
恰到好處的客套最能凸現疏離冷漠,然而恭謹卑微的語氣神情,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玉姝住了腳步,看向小田,淺淺笑道:“好。”
差不多兩刻功夫,到了蘅蕪苑。
因為下著雪,小田讓小黃門聚集到蘅蕪苑西側,專供舞姬練舞使用的大廳裡。
哪怕沒有任何嘈雜喧囂,玉姝還是感受到了廳中焦躁的氣氛。
他們非是因為玉姝遲到不安,而是迫切的想要個結果。
榮浩亦惴惴。
玉姝從轎輿上下來,透過敞開的大門向裡望去,七十名小黃門整齊肅立。即使聽見門口有響動,曉得是姍姍來遲的謝九郎,卻沒人扭頭望他一眼。
全賴小田訓導有方。
玉姝眼角餘光掃到小田唇畔若有似無的得意笑容,深感這才是小田發自內心的滿足與欣慰。莫說小黃門,玉姝相信,就算給小田十萬精兵,他也能訓練的很好。
“謝郎君,請。”小田在前面貓著腰為玉姝引路,面上堆壘起慣常的獻媚笑臉,與方才志得意滿的他判若兩人。
玉姝仍舊溫聲回他一句,“有勞田內侍。”邁步向廳裡走去。
小田知道謝九身子弱,受不得凍,特意命人把火牆燒的比平時熱一些。玉姝腳剛從門檻上邁過去,頓覺一股暖意襲來,四肢百骸舒暢適意。
面面俱圓,思慮周祥是內侍必修功課,小田比高德昭稍微欠點火候,但卻就快做到極致。活到高德昭那把歲數,能把所有討好逢迎,化作無微不至的體貼眷注。然則,就現在的小田而言,他日會比高德昭更為出色。
無關其他,歲月淬鍊而已。
玉姝倍覺舒適的吐口濁氣,目光瞟向垂手站立的小黃門。
一眼就瞅見了榮浩。絕色容顏亦是負累。
許是感受到源自謝九郎的灼熱視線,榮浩略略抬起眼皮,向他望去,未等兩人目光相觸,榮浩就又迅速垂下頭。
他很緊張?玉姝暗自忖量著解下蓮蓬衣,在御床上坐定。小田為謝九備下蒙頂、雪花酥以及醍醐餅。謝府講究吃用,小田自是不能懈怠。特意命御膳房將醍醐餅做成既能看又能吃的精緻茶點。
松柏形狀的瓷盤上,三五隻頑皮鬆鼠湊在一處喁喁細語,有手捧松子兒的貪吃小胖,也有愣怔出神的可愛小呆。玉姝一見憨態可掬的松鼠醍醐餅便忍俊不禁,笑著說:“哪裡捨得吃啊。”滿心滿眼全是笑。
站在她身後的蓮童也覺得稀奇,不由得多看兩眼,回去好說給大喜知道。
現在的謝九才有點孩子樣兒。
小田笑眯眯的說:“這是大皇子殿下特意吩咐奴婢為謝郎君準備的茶點,還請謝郎君不要客氣,莫辜負了大皇子殿下一番美意。”話說的討巧世故。
雖然他把功勞都歸給趙堯,可玉姝心知肚明這都是小田做的主意。
玉姝原以為趙堯在蘅蕪苑等她,小田倒是提醒她了,便問道:“琉璃呢?”
“回謝郎君話,大皇子殿下留在長信宮裡抄經,不能陪伴謝郎君。”
小田這一說,玉姝才想起趙堯要為波若大師抄寫金剛經。除夕、元夕再到迎春佔去他許多功夫,出了正月更少不得忙碌,閒暇時光是該好好運用。
玉姝“嗯”一聲,端起茶盞,揚了揚下巴,道:“開始吧。”努起嘴唇吹散茶水熱氣。小田在一旁沉聲唱名。
這等功夫根本用不著他做,隨便交給哪個都行。玉姝略感詫異的看向小田,見他神態鄭重,沒有半分敷衍,也就釋然了。趙堯將此事交給小田辦理那天起,他就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