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維風緘口不語,柳媞也不催促,咯嘣咯嘣嚼糖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殿中顯得尤為尖刻。
嘴裡的糖碎剛剛嚥進肚裡,柳媞又從攢盒裡拿出一顆,捏在指尖,不疾不徐說道:“叔叔,你現在還看不明白怎的?若我能成大事,你不就能徹底翻身了?我可是柳氏唯一的指望了。生死攸關之時更得同心協力才是!”
柳維風拿了錢沒辦成事,柳媞當然有氣,可又不能惹惱柳維風。他是柳媞在宮外的臂膀,有許多事還得靠他幫忙支應。
同樣道理,柳維風也不敢與柳媞翻臉。倆人互相依存互相扶植才走到今天。
“叔叔,你不幫我,難道還指望別人保你?你那些個朋黨,哪一個能真心為你?”說罷,柳媞素手一揚,把糖丟進嘴裡,靜等柳維風回話。
柳維風思量良久。
原本以為退避就能令皇帝陛下釋疑,照目前形勢看來,皇帝陛下怕的是大皇子登基以後被柳氏以軍權脅迫退位,再擁立皇子昕繼位。仔細想想,新君即位同樣容不得柳氏,也得鬧個兩敗俱傷。皇帝陛下正是看到了日後必然會發生的紛爭,才趁此機會一力將柳氏打沉。他不僅為冊立太子掃清障礙,也在為成就大皇子步步為營。
不經不覺間,柳氏已被皇帝陛下逼到了四角,若是兩方只能活一方,先保命才是正經。命都沒了,何談頤養天年。留著那些錢,又有何用處。
柳維風重重喟嘆,試探著問道:“但不知,娘娘有何良策?”
出錢不是不可以,他得弄清楚柳媞到底有多大把握能夠保全柳氏,起碼心裡有底。
柳媞面沉似水,不做聲息,牙齒用力把糖咬碎,嚥了。
紅唇輕啟,吐露出令柳維風魂飛魄散的兩個字,“弒君。”
這、這是良策?
弒君不成,那就是千刀萬剮啊!
柳維風心肝脾肺腎顫了三顫,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盯住柳媞以洛兒殷描成的櫻桃小口,喚一聲,“娘娘……”喉嚨乾澀沙啞,吞了吞口水,像是吞下一塊燒紅的熱碳,火燒火燎一路蔓延至胸臆之中,繼而發散到四肢百骸,將他所剩無幾的神智吞噬殆盡。
他萬萬沒想到柳媞竟然要殺了皇帝陛下。
然後呢?把皇子昕扶上帝位?
皇子昕能當皇帝嗎?行止不端,如何能力大臣們信服?他要當了皇帝,肯定是南齊第一昏君。
柳維風神智漸漸清明,嚇掉的魂兒也歸復原位,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皇子昕根本沒有能力擔此重任,不正好?!柳維風眼眯眯,長舒口氣。
柳媞一介女流之輩在政事上還得仰賴他這個叔叔,到時,他做攝政王順理成章把持朝政。至於皇子昕,就先讓他逍遙快活個三五年,待到大權在握,就將他處置了。
至於柳媞,隨便在哪兒都好,起一座庵堂給她住著就行。
這買賣做得過!
柳維風抄起桌上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半溫茶湯落肚,心也定了不少,“娘娘,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才是。”
聞言,柳媞粲然笑道:“那是自然。事成以後,還望叔叔多加照拂我與昕兒。”
柳維風手捻鬍鬚,笑得見牙不見眼,“到那時南齊就是皇子昕的天下,娘娘多照拂我才真。”
語畢,二人相視而笑。
這抹笑容很快就從柳媞唇畔隱去,聲音低沉,對柳維風道:“叔叔,我需要錢。”
弒君,一支玉如意,一個口頭許下的王爵遠遠不夠。
“好!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柳維風孤注一擲。與其被皇帝陛下逼死,倒不如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