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貞忠心於趙旭不假,可他以為此事趙旭做的有欠妥當,又或者說,沒有王者風範。
十餘年來,趙家三兄弟看守簡思帝陵,盡心盡力,不敢有半分懈怠,為的不過是活命而已。趙娘子與空空師太長居鳳鳴山,偏安一隅,苟且偷生。所為不過也是活命。
若故太子泉下有知,他的家人為了能活下去而如此誠惶誠恐,戰戰慄慄,不知作何感想。
可以說,這一家人已經被逼到死角,避無可避,可趙旭仍舊每年都要派人去到豐山村當面訓斥。今年,還故意把趙矜死訊於除夕這日當面告知趙家三兄弟。
皆是趙氏子孫,同宗同脈,血濃於水,何必呢?
田貞面色陰沉,小田便把話題轉到別處,“父親,我一回宮,就聽說大皇子賜給東谷謝玉書彩縷人勝,看來大皇子對這位謝氏郎君極是器重啊。”
聞聽此言,田貞肩膀一抖,笑了,“豈止器重,大皇子先後四次賞賜謝郎君。宮裡的奴婢都躍躍欲試,想在元夕宴上一睹謝郎君風姿吶。”
大皇子幾次三番的賞賜,就連他都對這位謝郎君產生十分好奇。
小田擠眉弄眼壞笑道:“大皇子如此重新這位謝郎君,該不會……他倆?”前有皇子昕斷袖,要是大皇子也斷袖,不知趙旭會不會氣的吐血。
“呸呸!你這猴兒崽子作死啊?!要是這話叫大家聽見了,你有幾個腦袋,我都保不住你!”田貞嚴厲且嚴肅的低聲喝斥,生怕有人偷聽似得。他並不是危言聳聽。目前皇帝陛下對大皇子寄予厚望的同時,對他恩寵有加。若然不利於大皇子的謠言四散傳播。有損大皇子聲譽,那麼皇帝陛下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始作俑者。
田貞眸光閃縮,惶惶不安的神情,小田許久未曾見過。應該說,田貞當上內侍監以後,就再沒對任何人任何事感到不安。他在趙旭跟前,亦是應對自如,遊刃有餘。
受了田貞情緒感染,小田神情一凜,道聲:“兒知錯了!”
田貞翹著蘭花指,輕輕捋順捋順胸口,待緩過這口氣,細聲叮嚀:“有些話,就是你與我獨處時都不能亂講,知道嗎?”
父子獨處都不能亂講話?小田心下驀地一沉,莫非他不在宮中這些時日,田貞遇到麻煩事了?小田謹慎的點了點頭,壓低聲音問道:“父親,您不會是惹上麻煩了吧?”
田貞輕輕搖頭,“嗐,我見天兒在大家跟前兒伺候,能惹什麼麻煩?”
“那您為何……”
田貞權衡片刻,欠起身,越過七寶羹和餉太平,湊到小田耳際,低聲言道:“像有根那樣的小黃門,不止一個。他們是陛下的耳目,也是能夠悄無聲息置人於死地的暗箭。他們不惹眼,不醒目,少言寡語甚至可能就是你剛剛呵責,不會辦差的猴兒崽子。他們潛藏在你我周遭,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們咬住喉管,橫死於深宮之中。”
田貞低沉的嗓音似乎有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力量,小田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顰顰眉頭,“陛下何時埋伏的這些人手?怎麼半點風聲都沒有?”
田貞自嘲一笑,“我也是無意中聽到陛下與有根交談才曉得的。具體多少人尚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們全部聽命於有根。”
“難道,陛下做這些,父親全不知情?”小田深感不可思議之餘,不由得重新審視趙旭與田貞這對主僕的關係。
以前,他認為趙旭對田貞、百里恪完全信賴。宮中事體,交由田貞去辦,宮外的,有百里恪跑腿。可趙旭竟然悄默聲的啟用有根為他的眼線,小田既迷惑,又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比過去行事更加小心。
田貞長嘆一聲,“是啊,大家防著我吶。”發現與認清這一事實的過程,對他來說萬分艱難。喟嘆一聲,身子後撤,坐到座上,垂首不語。
小田默默無言,由此可以想見,趙旭對百里恪,也並非全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