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若大師眼簾微垂,面色紅潤,神態祥和,唇角微彎,似笑非笑。陣風吹過,頜下鬍鬚輕輕抖動,如同在生時一般無二。
那不就是當日勸他放下屠刀的老僧?
易雋呆呆愣住。
妙法寺中一番對話,言猶在耳……
“施主一心向佛,確是令人欣慰。若然施主能換個營生餬口,就再好不過了。”
“……施主的大功德,乃是放下屠刀。”
原來,他就是波若大師。易雋的心似乎被人緊緊攥住,嘴唇哆嗦著,輕聲喚道:“大師!”眸中隱隱淚光閃動。
若早點知道……
易雋雙唇緊抿,暗自喟嘆。若早點知道也不能如何。
波若大師看透了他的來歷,知他滿身殺孽,斷不會收他做俗家弟子。
陸峰沒料到易雋還是個眼窩淺的,詫異的同時,出言寬慰:“老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可別丟人現眼啊!”
易雋吸了吸鼻子,才囔囔的說:“嗐,我都這麼大人,早就不會哭了。這不是風大嘛!”指腹抿去眼角淚珠,嘿嘿嘿的又笑起來。
他倆上完香,結伴往外走的功夫,易雋叨唸,“老陸,我打小就信佛,就是造化弄人,入了、入了藥材這行。”
陸峰聽易雋這話覺得彆扭,好像販藥材就不能信佛了似得。“達摩祖師還是香至國王子呢,販藥材又怎的了?”
易雋擺擺手,“哎,不是,不是。我跟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要真是販藥材的還好了。可他做的是殺人勾當,滿手血腥,就連敬香都怕波若大師不受。
陸峰見他有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
秦王與館陶牧、高括用罷午飯,又再閒聊一陣,他二人告辭而去。
送走他倆,秦王獨坐暖閣,品茗沉思。玉姝的三次血光之災,令他萬般不安。思來想去,提筆給謝綰寫信,其中詳述了玉姝怎樣遇刺,遇刺之後又是何種情形,現在傷勢如何。以及唐延提前完婚一事。
把想說的話都寫完了,又覺得該問問玉姝是否有話想與謝綰說的,便披上蓮蓬衣去往棠梨小築。
花醫女的藥有些寧神作用,玉姝原想跟張氏多說些話,奈何眼皮子重的抬都抬不起來,摟著阿豹沉沉睡去。
張氏把銀釧也打發去休息。她和金釧坐在桌旁給阿豹縫小耗子。
灰黑麻布縫成前窄後寬的形狀,裡頭塞上棉花封口,釘兩粒黑瑪瑙珠子做眼睛,再來一條細長尾巴,乍一看跟真的似得。
她倆快手快腳做得三四個,張氏託在手裡細端量,想起雲綿送的那仨大灰耗子,忍不出噗嗤一聲樂了,對金釧說道:“阿豹它娘可厲害了,不但會抓耗子,還能逮蛇呢。有一次,在我們家門口放了三隻這麼大的耗子和一條白花蛇。”說著比比劃劃,“玉姝怕蛇,把她給嚇的,小臉煞白的。”
金釧一直以為阿豹是撿來的,不禁詫異,“你們認識阿豹它娘?”
張氏點頭,“阿豹它娘就是我們家隔壁的隔壁,簡秀才養的三花貓。長的好看又通人性,叫雲綿。你看阿豹蹦精蹦靈的,那就是隨了它娘了。”
金釧捂嘴笑,“雲綿?這名兒怪好聽的,說是哪家小娘子的閨名,我都信。”
張氏把耗子放在桌上,齊刷刷擺成一溜,“要我說小貓就叫個毛兒寶的挺好。你看阿豹,我給它取個好養活的名兒,現在長的多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