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馥郁檀香散播至城中各個角落。甚而有人聽到了源自上界,美妙絕倫的天音天樂。
天光尚未大亮,善男信女們循著香氣,匯聚到破敗不堪的真泉寺門前,想要進去一探究竟。
然而,令他們頗為失望的是,真泉寺大門緊閉,黑漆漆靜悄悄。
後院,浮圖大師盤坐於泉邊,面帶祥和,佛珠輕捻,為波若大師唱誦經文。因著浮圖大師知曉波若歸處,雖有不捨,卻並無太多悲痛。
大段大段的經文自浮圖大師唇齒之間吐露,有著慰藉人心的力量,令人感到安然恬淡。
遙想當年,二人在山中靜觀時,何止面對風吹雨淋,豺狼虎豹亦會不請自來。在波若面前,豺狼虎豹宛如大貓,溫順的伏在他面前聆聽佛法。
“萬物皆有靈。”波若大師含笑言道,“它們,一心向佛,才不顧路途遙遠,跋涉而至。”
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一段經文誦罷,浮圖大師微微睜開眼,唇角微彎,喃喃道一句,“波若,你於彼岸,稍待片刻。”
無濟哭的沒了眼淚,只剩抽噎。廟祝獨安臉上掛著兩個桃子大小的腫眼泡,圓鼻頭紅的發紫,手捧波若大師衣缽,坐在禪房的蒲團上發呆。
波若大師能來真泉寺這間小破廟裡掛單,他當時震驚的無以復加。恨不能把波若大師搬到神壇上供奉。可是,波若大師卻說:“現在供奉還太早吶!”
獨安擤了把鼻涕。他手腳粗笨,貪吃貪睡,在別的廟呆不下去,才來在真泉寺,圖的就是沒人管束。波若大師待人和善寬容,從不出言斥責他又饞又懶。有時見他趴在供桌上睡著了,怕他著涼就把自己的蓮蓬衣脫下,給他蓋上。
獨安總想著趁此機會,向波若大師討教佛法,但是每天一看見供桌就止不住睏意,昏睡過去。待他醒轉,波若大師已然歇息。他不好再去打擾,便暗下決心:明天,明天絕不能再貪睡了!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波若大師圓寂了,再不能對他露出慈善的笑容,再不能為他蓋上蓮蓬衣。
再沒有了明日之約,他也再不會食言而肥。
出乎獨安意料的是,波若大師圓寂之前,把衣缽託他保管,並且細細囑咐待他命定的傳人到此,將其交予傳人手上。在他三十幾年人生當中,第一次擔此重任。獨安既感恩波若大師對他的信任,又倍覺榮耀。望著波若大師與生前一般無二的紅潤面容,哽咽說道:“大師,我以後不會貪睡了……”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獨安的視線,他卻好像清楚的看到波若大師對他頜首微笑。
“大師……”獨安抑制不住洶湧襲來的劇烈悲慟,再一次失聲大哭。
敬亭別院。
秦王剛用過早飯,館陶牧便帶著滿滿一車珍稀藥材來給他問安。
暖閣的火牆燒的熱熱的,一進來就讓人感到春風拂面般溫暖舒適。
“牧之,你我相交多年,何須客套。送來那些好藥,浪費錢吶!”秦王語帶責備,面上卻掛著令人倍覺暖心的和煦笑容。
秦王清楚的很,館陶牧這一車藥材都是送給玉姝的。難得館陶牧父女倆對玉姝的身體如此上心。尤其館陶十六娘這幾天都在玉姝跟前支應,忙裡忙外,館陶牧又不惜錢財,短短兩天就蒐羅來這許多好藥。
對玉姝好,就是對秦王好。比館陶牧雄厚財力更加可貴的,是他獨到精準的眼光。館陶牧看出秦王對玉姝與對其他子女不同,便不露痕跡的處處討好玉姝,又能叫秦王得知他的全部心意。
秦王對館陶牧這般行事,並不膩煩,相反,他很樂於有人能夠看懂他對玉姝的偏愛。
“小娘子身子虛著,正需要進補。”館陶牧淺笑言道。
秦王眸光一黯,“花醫女說暫時不能補,先得把底子調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