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或不是又有何關係呢?你父親想讓你放下心中怨恨,歡欣前行。而你,偏偏不願。”波若大師悵然輕嘆,“太過執著於恨,便會漸漸忘記善為何,何為善。”
波若字字懇切,玉姝心湖起了微瀾,抬手輕撫胸口,“大師,善仍在,恨尤甚!”與夢境之中所言相差無幾,因為她此時此刻的感受亦是如此。
波若大師輕笑,“你尚未參透罷了。無妨,無妨。待施主見過空空師太,再談恨不遲。”
虞是是?
虞是是終日吃齋唸佛,修禪打坐。細想起來,玉姝似乎從來沒聽虞是是吐露過半個恨字。她是真的不恨,還是跟自己一樣,有恨卻不道明?
玉姝皺起眉頭,“大師,我不再是趙矜了,母親輕易不會與我相認。”恐怕就算她將一切和盤托出,虞是是都不會相信,小愚藉由別人的身體死而復生。
波若大師眼角皺紋堆壘,笑意蔓延至眸中,“既然施主並非趙矜,為何還要記住趙矜的恨呢?難道,那些惱人的東西,不該隨風兒一塊散了去?”
散了去?
恍然間,玉姝記起了在永年縣三合小院剛剛醒轉時,除了無法磨滅的痛,其餘的都不記得。
她滿心歡喜的去傳習所學習刺繡,跟蘇荷去老段豆花吃煎豆腐,在熙熙樓吃磓子,看魚六斤變戲法,被張小月欺負了,就回敬幾句痛快痛快嘴。,她甚至還想為蘇荷同尤七牽線搭橋,成就一對佳偶。
又想起雲綿清早放在她家門口,那條駭人的白花蛇,還有阿豹……
小小的阿豹被雲綿銜來時,像是一團軟軟的棉絮……
曾經快樂悠閒的日子,在她記起大平宮的剎那,一去不復返。
她不再是無憂無慮的謝玉姝,而是與冤魂趙矜並肩前行的謝玉姝。
不管身在何方,她都無法割捨趙矜的記憶,也無法撇下滿心憤恚的趙矜獨自上路。
一滴熱淚自玉姝眼角滾落,其中飽含積攢許久的無奈與彷徨。她該怎樣做,才能牽著趙矜的手,再次成為無憂無慮的謝玉姝?
興許,此生無望。
悠悠長嘆一聲,“大師,倘若人生歷經的所有事,都能隨風而逝,那為何還要經歷,為何還會因這些經歷而心酸、心痛、心傷呢?難道,這些心酸、心痛、心傷不該被記住?不該是人生圓融,不可或缺的軌跡始末麼?
大師,我的恨並非針對所有人。僅僅是對那些傷害過我的,將我所有甜蜜經歷洗劫一空,強行改變我一生的惡人。難道,我錯了?
為何不讓他們戒去貪嗔痴妄恨,卻要反過來,苛求於我?”
“因為,他們不能。”波若大師看透玉姝此時心境,“他們被貪嗔痴妄恨矇住了眼,迷途難返。你與他們不同,你仍有善念,迷途必能知返。”
玉姝眉頭緊蹙,“大師,這不公平。”
波若大師抿抿唇,“公平?你想要公平?你可知道,他們失去的,會比你多許多。”
玉姝嗤笑,“怎麼會?趙旭成了南齊國君,邶童一派還將他奉為當世明君。明君?!真好笑。那些人大概忘記了,趙昕是誰,趙昕的母親又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