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曄神色凝重,盡心盡責的在房前屋後來回巡視。
玉姝吩咐茯苓準備筆墨,“我想為母親畫一幅觀音像,家裡沒人,我也能靜下心來。”把阿豹交給茯苓,淨手焚香。
書案上並排擺放的白瓷碟裡分別盛著胭脂、銀硃、石青、石綠等各色顏料。
玉姝待筆潤好,腹稿也打好了,執起狼毫,虔心作畫。
茯苓生怕阿豹鬧出聲氣吵了玉姝,不住摩挲著阿豹小腦袋,安撫它,叫它乖乖的。阿豹最會看人臉色,明白玉姝似乎在做了不得的大事,便老老實實趴在茯苓腿上不動。
整座涼州城的人似乎全都去往妙法寺了,街頭巷尾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慈曄轉了幾圈,心下稍安。湯雋要是膽敢冒頭,絕饒不了他!
無濟隨師父來到妙法寺。大雄寶殿門前空地上搭起了高高的講壇,高到山牆外也能看到講壇上的人。
講壇下人頭攢動,善男信女們以及來自各地的僧眾集聚一堂。人雖多,卻並不雜亂,偶有幾句低聲細語,說的全是對佛法的理解與認識。
“師父,我們往前邊走走吧。”無濟擔心師父年紀大了,耳力不夠,離遠了怕他聽不清楚。
“不用,為師聽得清,就在此靜候吧。”
被師父看穿,無濟面上一紅。這樣一來,倒不覺得冷了。他當了棉袍,身上只著單袍。在這瑟瑟冬日裡,根本無法禦寒。
老僧摸了摸無濟的手,冰冰涼涼,喟嘆一聲,脫下夾棉蓮蓬衣,披在無濟肩頭,“為師知你一片孝心,可凡事莫要強求。更何況,出家人不可執著口腹之慾,溫飽足矣。”
無濟趕忙推卻,“師父,我不冷。”說話時,嘴唇顫抖,有點不聽使喚。
“怎會不冷呢?待會兒要坐上幾個時辰,凍壞了如何是好?”
無濟紅了眼眶,“師父,這幾日你本就食慾不佳。更得小心身子才是……”說著把蓮蓬衣遮在老僧身上,強摁住,不讓他再脫下。
師徒二人相持不下,就聽身旁有人說道:“二位師父,莫再爭了。把我這件棉袍拿去!”
無濟一回頭,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相貌平平,扔在哪兒都不起眼。趕忙雙手合十,“不可、不可。怎好無故受人施捨。”棉袍很新,無濟甚至能聞得到麻布香氣。
“小師父莫要推辭,這是我的功德呀!”說著朝無濟促狹的眨了眨眼。
無濟一愣。這人眨眼的時候,面容顯得更加僵硬。整張臉說不出的怪異。
那漢子空著的手扶上腰際,上下摩挲著,“小師父莫要推辭了。“把棉袍塞到無濟懷裡,喃喃道:”我這小、小腰怎麼還疼呢。”
無濟看向師父,無助又無奈的詢問,“這、能要麼?”
漢子一聽先急了,“怎麼不能要呢?這棉袍我今早才換的,乾乾淨淨。”不止袍子乾淨,臉上的面具都換了張新的呢。
老僧雙手合十,對那漢子說道:“施主一心向佛,確是令人欣慰。若然施主能換個營生餬口,就再好不過了。”
誒?
漢子扶腰的手頓然一滯,磕磕巴巴的問:“大、大師,你怎能知道我是做什麼呢?”
老僧並不言明,而是吩咐無濟,“既是施主一番善心,就收下吧。然而,施主的大功德,乃是放下屠刀。”說罷,微微俯首。
漢子嘴唇囁嚅幾次,卻是半個字也吐露不出,將棉袍胡亂推到無濟身上,轉身撥開人群,逃也似的疾步離去。
無濟抱住棉袍,就跟抱住個火爐子似得,通身溫暖。抬眼望向那略顯倉皇的背影,問道:“師父,他作何營生的呀?為何放下屠刀即是大功德?難不成,他是殺豬的?”
老僧避而不答,“穿上吧。這、也算是你二人的緣分。”
東谷,出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