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特拉鎮警備隊的哨兵安德烈一如既往,守在自己的哨位裡,百無聊賴地注視著月光下發生的一切。風穿過荒涼的巖山,裸露在外的峭壁上泛著一片慘白色的冷光,許多年來礦工們在地下的敲敲打打,早已使這片土地的岩層結構變得無比脆弱,砂礫被風一吹便侵蝕剝落,城鎮也總是年復一年地往下陷落,就像正被一隻藏於深淵中的魔獸吞噬。
這讓安德烈想到了自己的故鄉,那座曾被稱為“環海之城”的美麗城市,後來也總是被挖礦機械的嘯叫聲與冶鐵高爐的巨大霧霾所籠罩。東西大陸隔海相望,歷史與人文各有淵源,但兩座城鎮似乎在走向相同的命運。
不過,這和自己一個地位卑微的普通士兵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洛斯特拉鎮因為礦業發展而變得多麼糟糕,他也不會對它有多少同情心;而就算洛特丹娜市因為工業汙染而變得多麼醜惡,也不能阻止他在心中萌生出不可遏制的思念家鄉的衝動。情感總是有傾向的,當登上那艘前往異國他鄉的運兵船時,這位年輕計程車兵便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將冷酷地傷害一些自己不認識的人,換來親人在家鄉的美好生活。
從軍多年,寄回老家的錢財已足夠家裡人將房子翻修一遍,買上一兩塊好田,再僱傭一些人手幫忙,不必像從前那樣親自下地勞碌,忙出一身傷病。或乾脆搬到大城市裡,讓妹妹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讓幾個外甥進教會學校好好學習,再僱一個女傭操持家務,上了年紀的父母只需要每日逛逛公園,看看戲劇就好了,一家人活得像最體面的中產階級,那是安德烈理想中的生活。
再過幾年,再過幾年自己就能攢夠資歷,向上級申請調回本土,據說國家一向優待海外歸來的戰士,優先滿足他們的派遣需求。到那時,自己或許就可以戴上尉官的勳章,風風光光地回到家鄉,與家人團聚了。這個未來在哨兵的眼中,是如此觸手可及,彷彿只是睡了一覺,閉上眼睛後再睜開,他就已經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眼前是朝思暮想的人們。
對於駐守在大後方的戰士來說,時間總是如此平淡,每日每日,都不過是平常而又無趣地度過。雖說這段時間叛軍聲勢浩大,襲擊了不少村鎮與運輸補給的車隊,但他們再怎麼囂張,也絕不敢襲擊洛斯特拉鎮的,這裡是整個安瑟斯地區防守最森嚴的幾個區域之一,守備力量固若金湯,如果敵人不想自尋死路的話,像從前那樣挑軟柿子下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安德烈看來,自己這份工作雖然無聊,好在足夠安全,安全到他在站崗時間,依然可以走神思考那些關於未來的事情,而從不懷疑它們能否到來。此刻他只盼著換崗的時間早點到來,負責下一崗的人也不要拖拉,他被夜風吹得有些冷,只想早點回去烤火睡覺。
正當他昏昏欲睡地抬起手,想要打個哈欠時,天空忽然一下子暗了下來,哨兵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月光,那些嶙峋尖銳的峭壁,一下子變成了恐怖的猛獸,在黑暗中張牙舞爪,向他示威。
安德烈乍以為是烏雲遮住了月亮,可他只是抬頭瞄了一眼便徹底僵在原地,因為不僅月亮不見了,連整個夜空都在被黑色淹沒,它們就像是一股浩浩蕩蕩的潮汐,正漫過巖山與大地,朝著洛斯特拉鎮的方向湧來。
敵襲!?
哨兵大聲示警,可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反而喉嚨處傳來一陣溼潤的感覺,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正在從自己的喉管向外溢位。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液,可是卻嗅不見它的味道,也感受不到它的溫熱,甚至連喉嚨被利器割開的痛楚都沒有。
是超凡者的能力!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哨兵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身體軟軟倒下,可他的思維卻從所未有地清晰,猛然想起了一個在第十七軍團內部引發了高度重視的人,那是叛軍的首領,名為卡森·博格的男人。
據說他是一位高序列的超凡者,掌握著名為【影之國】的超凡能力,在他的手中,陰影會如同野獸般吞噬光明的世界,被黑暗籠罩的人將喪失對自我和外界的感知。他透過這種能力屢次偷襲聯軍據點並屢次得手,第十七軍團的指揮官再三警告下屬部隊,要提高對叛軍首領與叛軍隊伍的警惕,任何時刻都不能忽略對他的防範。
可是,安德烈從來沒有目睹過這種力量,這位來自西大陸計程車兵太過遠離前線戰場,甚至連所謂的【超凡者】與【超凡能力】是什麼都沒有概念,他一直認為那不過是像摩律亞人的巫師和巫術般,東大陸土著用來裝神弄鬼的把戲罷了。
生命的最後時刻,年輕的哨兵或許會後悔自己的疏忽大意,或許會對自己遠在西大陸的家人感到愧疚,又或許來自軍人天職的最後一點責任感讓他拼命地想要傳達什麼,向身後的戰友發出警告。可【影之國】在剝奪了他的五感的同時,也延緩了他對死亡的預感,以至於他倒在地上後,仍然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臟正逐漸停止跳動的聲音,以及更遠處,其他一同站崗警戒的戰友們噗通噗通倒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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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更多的腳步聲,敵人不止有一個……是一支軍隊。
“啟動……快點啟動……”
最後,他聽到了警備隊長的呼喊:“反魔力……防禦立場……”
和我沒有關係了。
他想著,昏昏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這場戰爭,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
自殖民戰爭爆發以來,如何遏制敵方的超凡力量,一直都是軸心國與同盟國之間經久不衰的課題。對同盟國來說,威脅來自於成建制武裝的魔導軍隊以及配屬的戰車、構裝機兵乃至構裝機甲,這股以魔力驅動的戰爭洪流在面對舊式軍隊時,幾乎具備壓倒性的統治力;而對軸心國來說,最大的威脅無疑是那些打著神明的旗號肆意妄為、將自己凌駕於凡人之上的超凡者了,他們通常桀驁不馴,難以融入軍隊體系,卻因為過於強大的個體力量而擁有了與軍隊抗衡的底氣,甚至在某些時候比軍隊更具威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