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樂娜一邊哼著輕鬆明快的曲子,一邊愉快地鍊金,林格卻有些坐立難安,他反覆詢問,旁敲側擊,試圖從海棲公主殿下口中探得一些情報,卻總是被後者用神秘莫測的微笑和意味深長的目光敷衍過去。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聖夏莉雅的出現,其他人就更不用指望了,尤其是同為公主殿下的某個人,估計還在房間裡抱怨自己今天怎麼還不去陪她睡覺吧,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此非林格汙衊,而是愛麗絲親口所言)!
年輕人有心自救,但門口和窗戶——任何一處可以逃生的地方,都被全副武裝的鍊金人偶牢牢把守著,確保連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看樣子自己今天是無路可逃了,林格悲觀地想到,只希望蘿樂娜不要拋棄做人的良知,堅守底線,否則,她的下場只怕不會很好。
沒錯,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蘿樂娜。
畢竟,無論海棲公主殿下的鍊金術有多麼神奇,在這座島上始終只是個妹妹而已,那個被愛麗絲敬畏得連名字都不敢提到的女人,會讓她知道為什麼自己只能是妹妹的。
但話又說回來了,剛才蘿樂娜讓鍊金人偶送去給聖夏莉雅的紙條,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呢?
年輕人不禁陷入沉思。
這一思考就來到了深夜,萬籟俱寂,連夜梟都不再啼鳴之時,一直在鍊金釜前忙碌的蘿樂娜終於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隨手將還沒用完的材料放到一旁後,她張開雙手,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盡情舒展著因長時間保持相同姿勢而有些僵硬的骨骼,然後回頭對林格說道:“好啦,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走?”正在走神的年輕人被她伸懶腰的聲音驚動,下意識問了句:“去哪?”
“不去哪。”海棲公主道:“隨便走走,就當陪我散步咯?”
這個時間點出門散步嗎?
林格覺得她的日常作息肯定有問題,但沒敢說出口,既然她只是讓自己陪著散散步,那就答應唄。萬一拒絕之後海棲公主殿下惱羞成怒,做出了突破底線的事情怎麼辦?雖然林格也不知道她的底線究竟在哪裡,但這恰恰是最讓人害怕的地方。
“只是散步?”臨走前,年輕人還十分警覺地確認了一遍。
“只是散步而已啦。”蘿樂娜笑眯眯地回道。
姑且信她一回。
兩人出了門,不知道是基於什麼樣的考慮,蘿樂娜還帶上了兩隻鍊金人偶,一左一右地飄浮在她身側,就像女僕簇擁著高貴的公主殿下出行,雖然她原本就是那樣的身份。因為要給鍊金工房上鎖的緣故,林格還停下來等了一會兒,雖說雲鯨空島上基本不可能出現小偷零食小偷除外),但蘿樂娜卻說得振振有詞,上鎖是一種儀式感,只有鎖住的才是家,沒有鎖的不過是旅途中暫時歇腳的休息處罷了。
她這麼說,老闆娘和依耶塔肯定會有意見,畢竟妖精深眠旅館和風車塔房從來都不會上鎖,可各人有各人的經歷,也有各自的見解,海棲公主殿下對於家的理解,大概源自她在洛特丹娜市生活的那幾年吧。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周圍的居民雖然友好但都不是同類,偌大的鍊金工房如此空蕩,彷彿自己走後就會徹底死去,變成一個無人的墳塋。既如此,倒不如鎖起來,好給自己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彷彿在那間空蕩蕩的房子裡隨時都有人等待自己回去一樣。
離開鍊金工房後,蘿樂娜在前面帶路,林格跟隨在她的腳步後面,兩人沿著一條堆滿了落葉和腐殖質的林間小路,深入夜下的群林。附近的樹林中遍佈古老的白橡樹,這些蒼老而茂密的高大喬木,就像一個個沉默的巨人般,拱衛著底下的聖所。每一株白橡樹都代表著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樹冠中棲息的巨梟,樹枝上搭建的鳥巢,樹皮下辛勤勞作的蟻群,樹根上攀附的苔蘚與蕨類植物,還有在樹根的陰影中掘出巢穴的蟲類,緊隨而至捕食飛蟲的蜥蜴,散發著淡藍光澤的微光植物……
據說白精靈將這種喬木視為靈魂死後的棲息之所,並在每一位親人的墓地上種下樹苗,視其為對方遺留在人間的寄託,當你親眼目睹了樹下勃然生長的事物時,你會發現這種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密林雖深,但並不幽暗,除了隨處可見的發光植物以外,偶爾會有凝成束狀的月光,頑強地擠過枝葉之間的縫隙,往林地間投下一塊又一塊搖曳的光斑。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穿過這些光斑,光線也隨之忽明忽暗,就像在一個光暗交錯的巨大迷宮中行走般,頗有童真和野趣。
忽然,眼前變得明亮起來,視線也豁然開朗,年輕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出了森林,來到了一條河邊。頭頂不再是白橡樹那茂盛濃密的枝冠,而是如同被人刻意撐開般,形成了一個弧形的天頂,月光因此毫無阻滯地灑落下來,猶如一塊塊銀白色的碎片般鋪在河面上,隨著溪流涓涓而下。河水不深,流量也不算大,應當說是那種很常見的林間溪流,可年輕人站在上游,往下游望去,卻看到了一片銀色的海洋,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如此神聖、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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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河我來過,晚上的時候也來過,但那時它並不像現在這麼……特別。”年輕人儘量不用那些太主觀的詞語進行評價,但他的語氣中仍充滿了讚美與隱晦的喜悅,因為審美原本就是人類所擁有的情感中最具主觀性的一種。
蘿樂娜問道:“那你覺得是什麼樣的原因呢,林格?”
年輕人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今晚的月色很美。”
這個回答似乎讓公主殿下很滿意,她無聲地笑了下,然後走到河邊,揮手招呼年輕人過去。兩人在一塊沒有被河水浸溼的草甸上坐下,這個時節水邊的漣草與葫蘆花都生長得很好,坐在上面就像坐著一張柔軟而又溫暖的墊子,讓人想象不出它們在盛夏時節的凌厲與銳氣。
蘿樂娜不說話,林格也沉默著,兩人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月光下的河流,就像縱容自己沉溺在這些無用、無意義的風景之中。最後還是年輕人先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所以,你之前說的特別的治療方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