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方面的順利?她沒有說,林格也沒有問,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年輕人感到縈繞在鼻尖的白棘花的香氣正慢慢淡去,隨風飄遠在那片古老海洋的某一個角落,四散的落葉就像水母,悠然地打著轉,時而上浮,但更多是下墜,站在樹下仰望,就像有千萬只翠綠色、火紅色與枯黃色的蝴蝶正翩然舞動,匯成潮汐。一隻蝴蝶就這樣飄墜至他的眼前,遮擋了視線,當它的旅程走到盡頭,悄然無息地融入腳下柔軟的地毯時,年輕人的視線中,已經失去了那位少女的蹤跡。
她來得果決,走得也很瀟灑,正如白棘花只在盛夏綻放,又在夏末凋零。
留給林格的,只有一段複雜而又茫然的思緒。
他怔怔地看著希諾離開的方向,不知怎的,忽然間產生了某種他在那個灰色的年少時代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煩惱,可悸動的心臟很快就會冷卻下來的,他被誰看透了,又被誰安慰著?曾經沒有從楊科先生那裡獲得的情感,到最後會從其他人的身上得到嗎?念及此處,年輕人不禁惆悵地嘆了一口氣,嘆息聲迴盪在似有若無的遠風之中:“既然是訓練……”
“好歹也要穿上鎧甲吧。”
……
一分鐘後,林格重新出現在了樓梯口,而此時,旅館大廳已經空無一人,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餐桌安靜地待在大廳中央,連兔子先生和魔法植物都不見蹤影,只有一盞吊燈在閃著寂寥的光。好像大家都知道接下來這裡會發生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於是刻意為他騰出了空間。
不過說實話,這時候林格反倒有些希望她們還在這裡了。他不願意承認,但不可否認的一個事實是,他會從中得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對於年輕人來說,這不是突然獲得的東西,本質上是失而復得。
他走過從未如此安靜的客廳,踩著陳舊的木製階梯上了二樓,來到愛麗絲的房間前,抬起手時稍微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便堅定下來,輕輕叩響了房門,在長長的走廊上發出了空曠的迴響。
毫無反應,彷彿房間裡面的人正在熟睡一樣。
林格對此毫不意外,他隔了十次呼吸後重新叩響了房門,將這個動作重複了兩遍。三次敲門都無人回應,於是他便不再走流程,而是直接說了一聲:“愛麗絲,我進來了。”
便推門而入。
門沒有鎖。
但是房間內很暗,不僅沒有點燈,連窗簾都被拉上了,黑暗就這樣從角落和夾縫間流出,肆無忌憚地侵佔了房間內每一寸陳舊的地板與每一塊古老的牆磚,將它們都染成了同一種顏色。只在房間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裡有些許光亮流出,那是幽藍色的,冷冷地就像一道月光,打在了少女蒼白的臉上。
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天才玩家便憔悴得不成人形,她的金色的髮色失去了過去的燦爛和明亮,變得乾枯粗糙;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眸,其中的火焰已經熄滅了,黯淡得就像再也無法重燃的餘燼;她緊緊地抿著嘴唇,沒有向不請自來之人表達出任何不滿或惱怒的情緒,以沉默作為自己的態度,由於長時間不曾進水的緣故,她的唇瓣早已開裂,宛如干涸的大地缺乏滋潤。
在她周圍還散落著一大圈雜物,一部分是書本、墨水、鋼筆乃至針線,而大多數是各種各樣的工具,都是她委託蘿樂娜專門煉製出來的,從常見的錘子、扳手、螺絲刀、直尺、三角尺等,到並不常見的遊標卡尺、鑷子、手錘乃至膠水與膠帶等,完全佔據了身邊的空間,讓旁人無從落腳。這些工具上都有明顯的使用痕跡,但顯然它們並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因此很快就被主人拋棄,隨意地丟棄在一旁,甚至有的還砸到了地板與牆壁,在上面留下坑坑窪窪的痕跡。
當意識到所有工具都不適合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業時,這位性格急躁、脾氣還有些衝動的主人選擇了人類誕生以來最樸實也最好用的工具,以取代它們的作用,那就是自己的雙手。
天才玩家正一片一片地從地上拾起銀白色的小方塊,嘗試將它們拼成一個標準的立方體模型。如果你和她的接觸足夠深入,那麼你會從這些小方塊的材質、顏色以及內部嚴謹細密的構造中,感到一種熟悉的印象。繼而,當你的目光掃過天才玩家右手邊的卡帶盒以及那些曾被她視若珍寶、如今卻置之不理以至於散落一地的卡帶時,你就會恍然大悟,意識到:原來,那是愛麗絲的遊戲機。
它的全名是:super eve payer遊戲機,簡稱sp遊戲機。
由遊戲指令公司開發、專為其心血之作《愛麗絲遊戲》而推出的次時代遊戲機,愛麗絲手中的那一款甚至還是限定版,她抽獎抽到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當然獨一無二,因為它本質上其實是幻想王權的具現化,是法則的外顯形態,也就是所謂的王權聖器。
在愛麗絲還沒有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前,她一直是透過這臺遊戲機和卡帶來使用幻想王權的力量,並且由於本人認知的緣故,這股力量具體表現為遊戲的形態,從林威爾市的角色扮演遊戲,到羅斯廷市的橫版闖關遊戲;從亞維翁城的空戰競速遊戲,到淒雨港的潛行刺殺遊戲……縱然有過驚險的時刻,但依靠它的力量,一行人總能險死還生,可以說,如果沒有這臺遊戲機的話,這趟旅途絕不可能如此順利。
可是,它碎掉了。
就在那個女孩消失的時刻,咔擦一聲,清脆刺耳。
破碎的不僅是遊戲機,同時,還有少女的幻想。
喜歡蒸汽之國的愛麗絲請大家收藏:()蒸汽之國的愛麗絲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