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可而止,不是冷冰冰的告誡,而是一個美好的祝願。
“可是——”法芙羅娜抱著膝蓋,小聲道:“如果他們不願意停下來呢?”
這是一種荒謬的假設。
連法芙羅娜都在心裡自嘲,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寧願毀滅自己、也要滿足慾望的生命嗎?母親大人可從來沒有創造過那麼極端的情感。可她一旦想起夢境中的所見所聞,想起那些狂熱高呼、以血祭祀、彷彿不知生死為何物的信徒,便感到一陣顫慄,心中莫名覺得,若世界上確實存在那樣的生命,便只能是他們了吧?那些人的情感極端得不似自己所有,倒像是從另一個殼裡鑽出來的,譬如被他們供奉在神位上、那個有著熟悉臉孔與眼眸的少女,不也像是從她的身體內鑽出來的另一個自己嗎?
卡拉波斯一下沉默了,半晌後才說道:“那時候,我們便親手去收回自己的力量吧。”
法芙羅娜聞言愕然,驚訝地抬起頭來:“可是,母親大人的囑咐……”
“不被發現就行了。”卡拉波斯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母親大人仍在沉睡,不知何時才會醒來,我也不願為這種小事去驚擾祂的安眠。至於小夏她們,只要做好偽裝,短暫離開,她們應該發現不了。這件事尤其要瞞著小夏,若是被她知曉了真相……”
少女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她會很傷心的。”
法芙羅娜忍不住抿緊了嘴唇,確實如此,這不僅是因為小夏姐姐的性格最為善良最為溫柔,也最為信任他人,因此受到背叛時,心中的悲傷肯定也是最深的;同時更是因為,在那場六比六的投票表決中,是小夏姐姐投出了最關鍵的那一票,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雖說這不是直接原因,但以她的性格,肯定會將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代替其他人負起責任。
可她僅僅是付出了善意與期待而已,又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說來說去,還不是怪那傢伙!”法芙羅娜忽然罵道,語氣兇狠,像是為了發洩情緒,可由於詞彙量不足的緣故,她罵來罵去始終是那幾句話:“背叛者!騙子!卑鄙小人!”
卡拉波斯聽著妹妹的謾罵,沒有附和,只是平靜地凝視著夜空,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浮動著一縷比月光更加清冷的思索。其實她也很疑惑,為何那個男人會選擇背叛?沒有誰能在女神冕下的聖域中撒謊,所以當初他在天之聖堂中信誓旦旦,說的每一句話無疑都發自真心,擁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可誰料才過去這麼短的時間,便已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變化之快,讓人反應不過來。
難道生靈竟是如此複雜的事物,在日升月落的短暫朝夕之間,便會變成陌生的模樣嗎?卡拉波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覺得她們從書本和繪圖中瞭解到的所有關於凡人的知識,其實都不準確,想必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本書能夠準確概括這些複雜的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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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嘆息在夜色下顯得尤為突兀,因為法芙羅娜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謾罵,此時正抱著膝蓋,呆呆地凝視著全黑下來的夜空。星辰都消失了,風從北邊吹來一大團雲霧,就像一堵巨牆般緩緩推移,掩蓋了所有的月光,也讓腳下這座城市和林海都陷入了漫無止境的寂寥中去。
寂靜讓心跳聲更為明顯,撲通撲通地敲打著胸膛,彷彿呼之欲出。這種清晰、緩慢卻堅定不移的心跳,讓法芙羅娜陡然回想起夢境中的一幕,那些殘忍的狂信徒砍下祭品的頭顱,抽出他們的骨血,又用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剖開胸膛,取出心臟時,那顆溫熱的心其實還在跳動的,急促的鼓動,就像她此時的心跳一般有力。一定要等某個邪惡的靈魂將它吃下,將骨血飲盡,那個生命才算真正逝去。
而吃掉那顆心臟的人,就是自己。
紅髮少女頓時感到一陣寒意浸透了脊椎骨,她忍不住又往裡瑟縮了一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腦袋埋入深深的黑暗中,喃喃低語:“卡拉波斯姐姐,我有點害怕……”
“我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會變成夢中的模樣……更害怕有一天,連你、連緋珥、連佩蕾刻姐姐她們,都會因為這些夢而變成另一個人……”
她一時間有些茫然:“到那時,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
“沒關係,法芙羅娜。”
一個溫暖的懷抱忽然將她包圍,一隻手輕輕撫過那柔順的緋紅色長髮,伴隨著卡拉波斯溫柔卻堅定的聲音:“我不會讓你們變成那個樣子的。”
因為。
我會保護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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