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又問道:“那麼,松塔婭跟我們離開後,山民衛隊該怎麼辦?”
選出下一個人,繼續容納其他人的信仰之力,直至成為儀式核心的那一天到來嗎?他們可以救下一個松塔婭,但似乎救不了更多人。
威爾海姆首領沉默了一下,然後給出了一個令林格意想不到的回答:“由我來代替松塔婭。”
他的語氣平淡,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格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動搖,頓時明白這個決定並非一時衝動的後果,而是無數個日夜來深思熟慮的產物。年輕人斟酌了一下語氣,謹慎地詢問道:“可是我聽說,只有靈魂足夠純粹的人,才足以發揮容器的作用,松塔婭正是因此被選中的?”
小孩子的靈魂太過脆弱,而大人們的靈魂又沾滿汙濁,的確只有松塔婭這樣,靈魂正在由稚嫩向成熟轉變的階段,最為合適。
威爾海姆首領說道:“確實如此,但那是因為只有足夠純粹的靈魂,才能夠避免駁雜的信仰之力汙染,失去自我意識;而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方式可以抵禦這種汙染。”
這位性情沉默而又穩重的山民男子,毫不避諱地將信仰之力對信徒的同化稱為汙染,林格似乎從這種說辭中感受到了他堅定的態度,若有所思道:“那就是,足夠堅韌的靈魂,正面對抗信仰之力的沖刷?”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譬如蒸汽教團的聖女米黛,或沃土宗的行者羅謝爾,都難以抗拒信仰之力的侵蝕,威爾海姆首領的決定,在林格看來,還是太冒險了。
雖然,他本人似乎不這麼覺得。
“正是如此。”
威爾海姆首領充滿自信,他從始至終都認為,自己的靈魂猶如北阿修卡山帶千年的雪峰,紮根於群山的懷抱之中,無比堅韌,不懼於任何暴風雪的汙染。只是當松塔婭被選中時,他尚不是首領,因此沒有資格在山民衛隊十八位領袖的會議上發表意見而已。他曾無數次痛恨於自己的懦弱,以至於失去了唯一改變女兒命運的機會,這種心情備受風雪煎熬,並在松塔婭日復一日的成長過程中不斷磨礪,最終鍛造出東阿爾皮斯山脈的冰雪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寶劍。
女伯爵奈薇兒對威爾海姆首領的評價一語中的,這個男人始終都在等待時機,只不過他想要改變的,並不是自己的命運而已。
或許山民的骨頭裡都深埋著不屈的意志,正如那位妄圖以一己之力對抗教團聯合的行者一樣。林格為眼前這個男人的自信感到震撼,又為他的毅力陷入默然,這複雜的心情正在促使他做出某種艱難的決定,但事到如今,在威爾海姆首領如此坦誠的前提下,他難道還有拒絕的餘地嗎?
“我會盡力的。”年輕人從不說任何豪言壯語,他只是給出了一個能力範圍之內的承諾:“如果松塔婭不反對的話,我會帶她離開這裡。”
這種保留的態度沒有令威爾海姆首領生氣,倒是讓他更滿意了,因為眾所周知,態度越是保守的人,越是在乎自己說出的話。
“那就拜託你了,林格閣下。等到太陽的光拂過伊斯米爾大樹海的盡頭時,松塔婭會為各位送來午餐,那時便是您對她開誠佈公的最好時機。至於現在,我該告辭了,部落中還有很多事情等待我處理,這壯美而又震撼的日出啊——”
男人抬頭,遠眺薄霧散盡後、在晨曦照耀下宛如黃金般閃閃發光的群山、樹海、雪峰與河流,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追憶和眷戀:“就請您好好欣賞吧,畢竟,很多地上人一生也見不到一次這種景象。”
他轉身離去,林格也轉身,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就像踩著堅硬頑固的石頭般,每一步都如此堅定,毫不動搖。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時,林格才收回目光,並未像威爾海姆首領說的那樣,留下來繼續欣賞這美麗的日出,而是向自己居住的那間石屋走去,對於此刻的年輕人來說,儘早解析聖圖彌留下的手稿,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這時,聖夏莉雅和希諾也已經醒過來了——準確地說,她們早就醒了,只是故意待在屋內沒有露面,把交涉的工作都交給了林格而已。
關於林格與威爾海姆首領談論的關於松塔婭的事情,她們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此時不免發出和昨晚的莉薇婭修女同樣的感慨:“感覺威爾海姆首領夾在部落與家人之間,確實很不容易啊。”
兩人都看向林格,由性格更直接一些的希諾開口問道:“你會幫他吧,林格?”
聖夏莉雅不說話,但同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年輕人,後者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只是說了一句:“這並不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松塔婭本人的意見。”
話雖是實話,不過聖夏莉雅和希諾對此都很有信心,覺得松塔婭一定會答應的,小孩子哪有不期待離開家鄉去外面闖蕩的呢,何況她看起來就很像那種閒不住的性格。
林格看穿了少女們的念頭,卻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走入屋內,在桌上找到了威爾海姆首領留下的東西——那是一個造型古樸的木盒子,看起來是用大雪松木製造的,因歲月流逝而呈現出暗褐色的木質紋理中,隱約蜿蜒著形如霧氣的紋路,頗具神秘氣息。
輕輕一推精緻的鎖釦,伴隨著咔嗒的輕響,木盒緩緩開啟,年輕人心心念唸的聖人手稿,便安靜地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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