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風車塔房的木板路上,格洛麗亞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身後是來時的森林,妖精深眠旅館的屋簷在叢綠掩映中露出一角,更遠的地方依稀可見草藥園的輪廓,石精守衛與朽木妖們正在辛勤勞作,時不時傳來魔法草藥們喧嚷的聲音,還有高貴美麗的水晶鹿靈遊弋在樹影與山丘之間,一派勃勃生機的景象;往另一個方向張望,同樣是森林深處,一條蜿蜒曲折的林間小徑通往一片清澈的水潭,附近還坐落著一間充滿神秘氣息的工房建築,兩匹白馬的身影時而在林間閃爍掠過,驚起樹上的松鼠們一陣慌亂的叫聲,棲鳥撲稜稜地飛起,灑落漫天的羽毛。
在兩片森林的交界處,平坦開闊的空地上,則拔地而起一棟兩層樓高的教堂式建築,相比尋常的教堂來說它少了某種莊重與威嚴的感覺,但卻增添了許多生活氣息。教堂的正門是敞開的,因為在雲鯨空島上不必擔心偷盜的問題,從門前經過時,格洛麗亞好奇一瞥,恰好與祭壇上聖潔慈悲的女神雕像對上了視線,從祂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一種深邃的平靜,彷彿古老森林深處一泓歲月沉澱的湖水,擁有淨化人心的力量,使她因初臨陌生地界而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逐漸平復了下來。
天心教堂的影子在視線中逐漸遠去,格洛麗亞收回目光,落在前面的年輕人的背影上,他還是隻顧著向前走,甚至都沒有為身後的少女考慮,稍微放慢一下步調。
確實如聖夏莉雅想的那樣,林格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導遊,他雖然能敏銳地察覺到他人內心悸動的情感,卻無法像愛麗絲那樣靠自來熟的氣質和不要臉的性格迅速拉近距離;他雖然願意關心別人,卻無法像聖夏莉雅那樣依靠溫柔的語氣與包容的胸懷便輕易開啟對方的心扉。他所有主動的關心都顯得笨拙且生硬,就像一個還沒有學會如何去愛的小孩子一樣,但那不是因為他太過遲鈍,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太過敏感,所以才顯得如此剋制。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格洛麗亞反倒能夠適應這種性格,甚至不需要等到她熟悉林格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她的身體裡原本就有一個很相似的靈魂吧。
“白夜,”她對另一個自己說道:“你不覺得林格先生和你很像嗎?”
“不覺得。”白夜冷冷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與其說是思考後得出的結論,不如說是為了否定而否定,就像在掩飾什麼一樣。
得到了否定的答覆,格洛麗亞也不在意,忽然開口對前面的年輕人說道:“林格先生,你有沒有覺得你和白夜很像呢?”
“不覺得。”林格平淡地回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甚至讓人懷疑他是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前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哈哈哈。”格洛麗亞無聲地笑了起來,眉眼彎成了月牙:“看吧,就是這種地方很像。”
白夜沒再說話,林格也只是默默地向前走,格洛麗亞抬起頭,這裡已經可以看見風車塔房的一角了,巨大的風車扇葉在拂過森林與大地的風中緩慢旋轉著,潔白的氣流從扇葉旋轉的軌跡中流淌出來,描繪著櫻草花瓣與樹葉飛舞的模樣,逐漸飄向遠方一望無際的碧空,陽光下肉眼可見起伏的微塵,氣氛安逸舒適得讓人想要打個瞌睡。
林格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對正在眺望天空的灰髮少女說道:“格洛麗亞小姐,你和白夜小姐共享感官嗎?”
“恩?”格洛麗亞收回目光,眨了眨眼,一時間不太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
林格不得不更詳細地解釋道:“我現在和你說話,白夜小姐聽得到嗎?”
“聽得到哦,她一直都聽得到外界的聲音,也看得到外界的景象,除了不能親自觸碰以外,我和她對世界的感官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的。”格洛麗亞好奇地問道:“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嗎,其實可以當面告訴她,不過她不一定願意出來就是了,白夜這個人最固執了,連我都叫不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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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林格道:“我只是想告訴她,昨晚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而已。”
“咦?”
就這樣而已嗎?
那確實沒必要特意叫她出來,不過林格先生與白夜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了,連做了個夢都要特意告訴她,還是說其中隱藏著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特殊含義?
格洛麗亞忍不住問道:“是什麼樣的夢呢,林格先生?”
林格聞言,看著少女的眼神頗為奇怪:“你不知道?”
格洛麗亞面色猶豫:“我,我應該知道嗎?”
林格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平靜道:“沒什麼,我大概清楚了,既然如此,麻煩你再轉告她一句,讓她不必太在意奧薇拉的事,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想她應該能夠理解。”
誒誒,怎麼回事,怎麼又和奧薇拉小姐扯上關係了?
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夜,”格洛麗亞連忙在腦海中呼喚另一個自己:“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麼?”
“哼。”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冷哼,這表明白夜不僅不屑於回答格洛麗亞的問題,同樣不屑於林格的提醒——雖然她也有些意外就是了,意外於這個年輕人的敏銳和直白。
她昨晚其實不止進入過聖夏莉雅的夢境,準確地說,是進入了每一個人的夢境,包括並不在旅館內的依耶塔以及某位受傷的修女小姐,但她對其他人的夢境並沒有那麼上心,只是簡單觀察了一會兒,唯有對聖夏莉雅才特別仔細,並且還在她的夢境中露面,與她達成了一定的共識。箇中原因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她有自己的考量,格洛麗亞這個一事無成的小廢物只要按她說的去做就行了。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兩件讓她感到意外的事情,第一是在她等待進入奧薇拉的夢境時,卻發現這位少女居然徹夜未眠,明明看起來很睏倦的模樣,卻完全沒有休息的意思。為了搞清楚她是不是在硬撐,白夜還冒險靠近了觀察,結果發現奧薇拉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夢境的氣息,也就是說,這位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少女,在過去漫長的人生中居然連一次夢都沒有做過嗎?
而另一件讓她感到意外的事情則發生在剛才,即林格居然察覺到了她曾經潛入自己的夢境,她自認為已經很小心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對於入夢者來說,那微弱的錯位感應當如幻覺般,夢醒後很快就消失才對,可眼前這個年輕人又是如何捕捉到的呢?
有些事情,可不能單純用直覺敏銳來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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