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舊債清,圖來日
【海蘭珠●陸千金】
皇宮之中,所有女人都恨我。他們都說,關雎宮裡的宸妃竟像是狐貍精託生成人,使狐媚之術,才引得皇太極神魂顛倒,除了關雎宮,不再踏足任何地方。就連姑姑和大玉兒都被冷落,昔日寵妃,如今竟稱了笑話。
不是不知道娜木鐘天天去找大玉兒麻煩,也不是不知道,巴瑪特在背後悄悄使手段。但是這些都與我沒什麼關系,我入宮本就不是為了和這些女人爭鬥。我要的是令他們爭鬥,令他們怨恨。
竹嫣兒很不理解我這做法:“大汗如此寵愛格格,格格應該趁著此刻抓住大汗的心,而不是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
我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這詞竟也能用在我身上。在科爾沁時,我是尊崇的大格格,卻也永遠可有可無,能夠用上這詞的唯有大玉兒。在察哈爾部時,我也不配。一開始娜木鐘是林丹汗的心頭好,後來這虛偽的寵愛,我也不想要了。
“竹嫣兒,你不懂。”我摩挲著肚子,輕輕笑了。“你以為後宮就只是後宮嗎?姑姑和大玉兒不會對我置喙半分,姑姑是不敢,大玉兒是不必。”
科爾沁的支援,對於皇太極來說很重要。而對科爾沁來說,蒙古女子得到恩寵,同樣重要。皇太極雖然在後宮糊塗了,可是在朝堂上,依然是冷酷而英明的君王。既然如此,那麼朝臣就不會有任何質疑的話。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姑姑也很清楚,所以即使不喜歡我,她也替我壓下了大多不平之聲。科爾沁的格格受寵,總比別人受寵要好得多。
崇德元年十一月,大玉兒診斷出,我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皇太極為此高興得不得了,他沒有絲毫懷疑這話的真假,認定我們姊妹兩對他一心一意。
他甚至還笑著對大玉兒說:“大玉兒,你醫術好,又是海蘭珠的姐姐。我把海蘭珠交到你手裡,務必讓他們母子平安。換了別人,我不放心。”
大玉兒應聲說:“大汗放心,這都是大玉兒應該做的。”
皇太極確實很高興,不止一次摸著我的肚子說:“海蘭珠,給我生個皇子,我會讓他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他的野心從未停止,在這草原之上孜孜不倦地生長。他已經是整個關外的主人,卻依然無法滿足。他要攻入山海關,吞併腐朽的大明,入主紫禁城,成為天下至尊。他也確實有這能力,稱得上是英雄。林丹汗和祖大壽,全部在他手下敗退。
只是……我的兒子,不會在宮中腐朽。
我低著頭看肚子,輕聲說:“我喜歡姑娘,倒希望這一胎生的是女兒。”
“不,一定是個皇子!”皇太極卻很堅持:“我有預感,一定是個兒子!海蘭珠,過去我虧欠你太多,今後會一一彌補。這孩子繼承你的心細入微,還有我的雄才大略,肯定會成為最強大的巴圖魯。等他出生,我就封他做皇太子!我們攻進關內,讓他在最尊貴的地方長大。”
會彌補對我的虧欠嗎?我閉了閉眼,又想起死去的雲開。你對我最大的虧欠,就是令雲開死去。死人何以複生?所以你終此一生也無法彌補我。我也絕對不會再回頭。
我有了身孕,對科爾沁和金國來說,都是大喜事。姑姑因此對我更無微不至,不允許任何人再沖撞我。而娜木鐘也壓下了性子,和巴瑪特一起來看我。
娜木鐘沒什麼心機,又喜好奢華,送我的是一支鑲嵌鴿子血的扁方。倒也無傷大雅,還不會出錯。
然而巴瑪特卻送了我一張雪白的狐貍皮,她的笑看上去很古怪:“宸妃娘娘,這狐貍皮厚實得很,現在是冬天,娘娘把它墊在座上,暖和得很。”
這張狐貍皮,令我想起小白。其實我沒給它取名字,因為給了名字,就真真正正成為屬於我的東西,要割捨起來太困難。所以我只是養著它,什麼時候走的,也不是很清楚。小白是大玉兒叫的,她總是很活潑,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我盯著狐貍皮看了很久,直到大玉兒叫我:“姐姐?”
我回過神,繼續面帶微笑與他們寒暄,然後目送他們離開。
他們走後,大玉兒摩挲著柔軟的狐貍皮,冷笑道:“巴瑪特的城府果然深,做事也別有用意。她知道小白是林丹汗送給姐姐的,特意準備一張白狐貍的皮,肯定是為了提醒姐姐想起林丹汗。”
“真是可惜。”我的身體一直很弱,她想令我心緒起伏,想讓我胎兒不穩,很尋常。只是終究要令她失望,我對林丹汗已仁至義盡,從無半分情誼,也不再有任何愧疚。
我曾經欠他的東西,在青海大草原上都已經還清了。那次去送他走,林丹汗此人已徹底走出我的生命。
【大玉兒●青蓮與酌】
我曾想過很多次巴瑪特會有什麼精彩的手段,也好讓我長長見識。
可當真見到了,又大失所望。
見她看望姐姐,送的那雪白的狐貍皮,也不過就是些幼稚手段。
但也可見她的歹毒心思,還有那暗藏在如花笑靨之下的殺機。娜木鐘的膽子,不過如此。巴瑪特更為謹慎,也更大膽。
皇太極後|宮裡最重要的女人,只有來自大草原的包括我在內的五個。
婚姻也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罷了,皇太極真正在意的,是女人背後的勢力。
海蘭珠得寵,意味著科爾沁得寵。娜木鐘和巴瑪特的爭寵,除了為他們自己,還要為了自己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