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老人家門前的時候,應該是早上七點多鐘,因為當地並不農耕,村民們也才剛剛起來,年輕人趕時間到城區上班,年齡稍微大一些的則出門買早點,路上的人不少。
店老闆敲響了門,很快就有一個年紀在十六七上下的小姑娘給我們開了門,店老闆說明來意以後,小姑娘就一邊喊著:“太爺爺,有人要採訪你!”,一邊朝屋子那邊跑。
我們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子,就看到一個老人正坐在搖椅上,手裡端著一個棕紅色的茶壺,靠在窗邊曬著太陽。
老人長了一張溫和的臉,他一臉慈藹地笑著,對小姑娘說:“還不趕緊上學去,一天到晚喳喳呼呼,又得遲到!”
雖說是教訓似的話,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給人一種很平和的感覺。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揹著書包出了家門。
店老闆對老人說:“他們是記者,想來採訪採訪你。”
老人依舊笑著:“我有啥好採訪的,咱們村裡頭比我年紀大的多了去,村南頭的老黃頭今年都一百多歲了。”
說到這裡,老人又轉向了我們:“那個老黃頭啊,別人問他多少歲,他老說自己九十七,都九十七了好幾年了,還是九十七,呵呵呵呵。”
店老闆就說:“他們是想了解一下,咱們村裡的那些老故事,哦,黃河口的老故事。”
聽他這麼一說,老人立刻來了興致:“哦,是為了這個啊。好好好,那個誰,狗蛋,趕緊給泡茶去!來了客,咱得招待好了。”
店老闆笑呵呵去裡屋拿茶具,老人站了起來,對我們說:“你們自己坐哈,別客氣。”
看得出來,對於我們幾個的到來,老人心裡是很歡喜的。
店老闆給我們泡好了茶,就以生意需要照顧為由離開,直到他出了大門,老人才問我們:“你們是哪個雜志社的啊?”
我笑了笑,說:“我們為很多雜志社收集民間故事,倒也不固定服務哪一家。”
老人點了點頭:“哦,這麼個事啊,我還尋思著,等你們刊登了買一本來看看呢。”
我說:“其實我們蒐集的這些故事,到最後也不一定能刊表,呵呵,我們就是負責收集故事的,刊不刊登,我們幾個說了不算。”
“哎呀,不礙事不礙事,”老人擺了擺手,說道:“能來就挺好啊,好幾年沒人湊到一塊聊聊天了。”
我笑著問他:“我看村裡也沒有農忙,平時您不出去,和村裡的老哥們走動走動?”
老人搖頭:“哎呀,跟他們在一塊,就老聽他們那東家長西家短的,跟一群老婆子似的,我就不喜跟他們在一塊。哎,剛才狗蛋說,你們想聽聽黃河口的老故事。”
我點頭道:“聽說,您當年在黃河口做河工的時候,挖出過一條鐵龍王。”
“對對對,有這事,”老人說:“那一年的事啊,好些人都看見了,可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除了我,他們都忘了。我聊起那些事兒來的時候吧,他們都說我八瞎說謊)。”
我問老人:“除了鐵龍王,您還經歷過別的事嗎?”
老人想了想,說:“沒有了,我也是聽我爹說,早些年的時候,村裡頭出過不少事呢,不過鐵龍王那事,那可是我親眼見著的,當初還是我那一鋤頭下去,把鐵龍王給挖出來了。”
我喝了一口茶,朝老人身前湊了湊,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老人似乎對我的態度很滿意,他拿茶水潤了潤喉嚨,隨後就講起了鐵龍王的事。
在陳述整個故事之前,老人先向我們做了自我介紹,他姓朱,當初他父親也不是什麼有文化的人,加上家裡孩子多,在起名這件事也是馬馬虎虎地應付了一下,隨口起了一個“栓柱”,朱栓柱。
朱栓柱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十七歲以前,他和大多數村裡人一樣,每天聽著黃河口的老故事長大。
直到十七歲那年的冬天,黃河口有兩個河道斷流,朱栓柱和其他十六七歲的孩子一樣,到河道上當起了河工,那時候,只要是在河道上清淤的人都能拿到一點餬口的糧食,很多人都是為了這一口糧食才去做河工的,不然的話,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節,誰也不想光著腳去蹚黃河底下的涼泥巴。
朱栓柱是跟著他父親一起去的,清淤工程開始後的第三天,他跟著自家老爺子來到河道裡,先用鋤頭將稍微硬一些的泥打散,再用簍子將這些碎泥沙一簍一簍地挑上岸。
也就是在那天,朱栓柱從一大早就有些心神不寧,當他來到河道中央,一鋤頭砸下去的時候,就感覺沙子底下有個硬東西,又下了兩鋤頭,就聽見沙子底下傳來“當、當”兩聲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