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軟下來了,我反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也心平氣和地說:“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嘛,情緒上來的時候,可以背一背道德經,別總是任著自己的脾氣來。你這個樣子,什麼時候能好啊。”
劉尚昂“嘿嘿”地笑了兩聲,就跑到我身後去了,不遠處的包師兄則長出了一口氣。
我也沒再說什麼,又用手電照了照鐵門,不得不說,劉尚昂突如其來的那一錘還是起了作用,至少門上的鐵鏽已經被震散了。
我試著拉了拉那扇門,就感覺它已經能順著我的力道微微晃動了。之後我就沉下一口氣,兩手握著門把手,使出了天罡鎖的手法猛力一拽。
隨著哐一聲巨響,門沿上鐵鏽膨飛,鐵門被我拉開了一條可容一人通行的縫隙,也就在同一瞬間,一股刺鼻到讓人難以忍受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就算是邪屍身上的腐臭味也無法和這股血腥味相提並論,這股味道彷彿能沖破我的鼻腔,直接湧入我的五髒六腑,我此時就連撥出來的氣都充滿了鮮血特有的鹹腥味。
我能清晰感受到在這股血腥味中還帶著一種非常怪異的生命氣息,這股氣息,和杌齒上散發出來的那道生氣極為相似。
什麼是生氣?這種氣場不同於陰氣和陽氣,或者邪屍的屍氣,它不像是炁場,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氣息,當它出現的時候,就像是有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彷彿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看到他胸口的起伏,聽到他輕微的喘息聲。
平生第一次,當這種氣息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會讓我感到極度的不安。
包師兄似乎也感覺到了鐵門另一側傳來的生氣,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嚴陣以待地端起了手中的鐵錘。
盡管那道鐵門敞開了一道足夠我們中任何一個人穿行的縫隙,可誰也不敢貿然走進那扇門。
鐵鑄的牆壁還在微微震顫著,不時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可空氣卻寧靜得嚇人。
最後還是仙兒壯了壯膽子,悄悄湊到門前,朝縫隙中看了一眼。
可她也就是看了那麼一眼就立即退到了我身邊,她抓著我的胳膊,怯怯地說:“到處都是血。”
看仙兒的樣子,顯然是被鐵門另一側的情景嚇得不輕。
包括仙兒在內,在場的人都變得非常緊張,至於我,應該就是所有人中壓力最大的一個。
師父的《行屍考錄》上說,天眼,在守正一脈的古籍中又叫做“天靈開光”,像我們這種開了天眼的人,不但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邪祟,對於各種炁場和各種氣息的感知也比尋常人敏銳得多。
而在這樣一個環境中,這樣的一份感知能力對於我來說絕對是極大的負擔,我越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血腥味中夾雜的生氣,心中就越是不安。
說真的,當時我已經有了退縮的念頭了,我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東北老黃家,回到我那間不算寬敞的臥室裡,就當我從來沒來到過這個地方,不知道這裡有一口暗井,也不知道在暗井深處,還有這樣一扇曾被我拉開的鐵門。
可是現實就擺在我的眼前,我又沒辦法不面對。
師父說過,我們守正一脈的人,就是要在紅塵之中守護一方淨土,當為難來臨的時候,我們這一脈的門人就是硬著頭皮也要頂上去。紅塵證道,我們證的是一輩子無法看透的道,修得是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的本心。可就算我不知道什麼是本心,什麼是道,也不能放下這一份責任。
當時我心裡特別複雜,我知道自己不是聖人,我也會害怕,可師父的話卻偏偏在這時候不斷回響在我的耳邊。
我的確可以帶著包師兄他們一走了之,可師父現在還在白水渡,如果他知道我臨陣脫逃……我不是怕他責怪我,而是怕看到他那種失望的眼神。同時我也沒忘了,我是守正一脈的門人。
我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揹著三屍訣,去除雜念,同時用力將鐵門的縫隙拉得大了一些。
這時候我也能看到鐵門另一邊的景象了。
那裡同樣是一間四面封閉的鐵房子,地上全是粘稠的血液,放眼望過去,連牆壁都被染成了紅色,從鐵牆上的鉚釘中,還不時有更新鮮的血水流淌下來。
僅僅是這樣的一片赤紅,大概還不會讓我感覺到緊張,可當這樣的一個血色空間和血腥味、怪異的生氣一起刺激著我的所有感官時,我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都被人狠狠攥住,渾身的血液幾乎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邁開腳步,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腳踩在血水中,一種黏膩、油滑的感就像是沿著我的腳掌向上蔓延的藤條一樣,遊遍了我的全身。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要不是仙兒此時就在旁邊陪著我,我幾乎要被強烈的血腥味刺激得昏迷過去。
可我還是要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埋藏在遍地鮮血之下的東西,我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存在,不斷迎面撲來的生氣,就是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的。
隨著我不斷向前走,血水變得越來越深,此時已經能沒過我的腳踝,在我走動的時候,周圍蕩起大片的波紋。
當血水剛剛沒過我的膝蓋時,血水下有一個柔軟的東西碰到了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