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極少和人交流,以至於忘掉了一些基本的語法,不過這些文字的意思倒是很容易看懂。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老實回答他的問題,可他看起來和我師伯很熟的樣子,我也想從他嘴裡套點話。
我就對他說:“我師父是柴宗遠,我是被二龍灣的暗流沖進來的。你和我師伯很熟嗎?”
老人在紙上寫道:“他,每年會來一次,帶點東西。今年也快。”
我看著紙上的文字,問:“你是說,今年我師伯也快來這了?”
老人點點頭,又在紙上寫:“柴宗遠沒來?”
我不敢向他袒露太多,就搖頭說不知道,之後又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就住在墓裡的?你沒辦法說話嗎?”
就見他寫道:“三十多年,淑芬死了我進來了,以前說話,三十年,沒人跟我說,不會了,能聽懂,識字。”
他忘了怎麼說話了,但能聽懂,也能識字。
本來我還想問他,我師父知不知道他進墓的事,可還沒等張口,我那不爭氣的肚子就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跟打雷似的。
老人笑了笑,跑到爐灶那邊掀開了鍋蓋,一股濃鬱無比的香味頓時湧進我的鼻子裡,這一下我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餓過,整個胃好像都開始翻動起來。
鍋裡的魚看來已經熟了,老人直接把鍋端到我們面前,又從爐灶後面拿了兩個鐵勺子出來,遞給我和梁厚載。
我們兩個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老人,甚至我心裡還在懷疑,這一鍋魚說不好是有毒的,可以我們時那種饑渴的程度,再加上聞到了鍋裡飄出來的香味,我們兩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人抓著一把勺子,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對於吃慣了師父做的飯菜的我和梁厚載來說,老人的手藝大概算不上好,可在饑餓中,這樣一鍋魚湯,無異於是山珍海味,湯的味道很鮮,裡面似乎還放了鹽,帶著一點點的鹹味。魚肉吃起來口感有些發柴,但每一根肉咬斷以後都很有彈性。
我和梁厚載用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就把一整鍋湯全都灌進了肚子裡,如果不是因為燙嘴,我們兩個應該還能吃得更快。
老人就站在一旁看著我們,見我們狼吞虎嚥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笑。
吃過東西之後,我就明顯感覺胃裡有一股暖流漸漸流向我的全身,酸軟的手腳也漸漸有了力氣。在這之後,疲憊感和睏倦就湧了上來,我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就想打瞌睡。
這時候,老人又拿來了本子,在上面寫:“你們怎進二龍灣落水?”
魚湯裡面沒毒,從始至終,老人在我們面前,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可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他,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氣息,實在是讓人想不明白。
最終,我還是打算隱瞞實情,只是說:“到二龍灣河邊摸魚來著,一不小心就落了水。”之後我想了想,又對他說:“對了,我們過去摸魚的時候,還有幾個穿著潛水服的人也在那,我看到他們腰上都帶著繩索,而且好像還配著槍。不過具體的我也沒看清楚,我們剛到二龍灣的時候,這些人已經下水了,下水之後就沒再上來。”
我困得不行,這一番話說得明顯有些不合邏輯了,不過當時我也沒察覺出來。
其實我把蛙人入水的事告訴老人,主要是怕他著了那些人的道,畢竟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敵是友,如果是敵,我向他袒露太多,可能會害了我和梁厚載,弄不好也會害了我師父,可萬一他是朋友呢,而且人家也表現出足夠的善意了,我也總不能讓他對那些蛙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不知要老人看出我對他有所防備,還是得知有其他人進墓之後心裡變得有點沉重,他的臉色在一瞬間沉了一下,可之後又朝我笑了笑,在本子上寫道:“睡會,等趙宗典來,帶你們出去。”
我看著本子上的文字,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了,雖然還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可那股睏意根本就是無法抵擋的,我幾乎是連掙紮都沒能掙紮一下,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睡,我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記得我睡得很深、很沉,期間好像連一個夢都沒做。
我是被一陣嗤嗤啦啦的碰撞聲吵醒的,睜眼的時候,就看到老人正蹲在我對面,那一支生鏽的鋸子在子彈的彈頭上劃出幾道很深的痕跡。而在我身上,還蓋了兩層厚厚的被子,我朝著身旁看,就看到梁厚載也剛剛睜開眼。
老人見我們醒了,就朝我們笑了笑,之後他又指了指爐灶的方向,我看到爐灶上的鍋子裡有熱氣飄出來,墓室裡還飄著濃濃的香味。
我支撐著身子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身上的傷口也用繃帶包紮了起來,在梁厚載的脖子上一樣纏著一層繃帶。
我的頭還有些懵懵的,看了看身上的繃帶,又看了看老人腳邊的兩盒子彈,有些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