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又過了一分多鐘之後,老柴頭突然起身要告辭了,我媽原本還想留他吃頓晚飯,可沒能留住。
老柴頭走了以後,我媽和大舅就懷疑起了我爸,問我爸是不是和老柴頭有什麼過節,我爸只是推說沒有,其他的事卻一個字都不肯提及。
經歷過這件事之後,我爸不願意再回單位的筒子樓了,等年後天氣眼看著暖和了一些,我爸就從廠裡找了幾個朋友,將大舅的石頭房子好好修葺了一下,我們一家三口由此正式入住大舅家。
那天修房子的時候,劉尚昂他爸也來了,我爸就將我被枉死鬼纏身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劉尚昂他爸向來是很信這種事的,過了沒多久,也搬出了筒子樓,就住在離王莊不遠的一個老家屬院裡。
為了上學方便,我和劉尚昂都轉學到了離王莊比較近的北實小。
當時縣裡有兩個實驗小學,縣南一個縣北一個,北實小就是老實驗小學,建於五十年代中期,後來上學的孩子多了,縣裡就將南部的一個舊河道填平,改建成了南實小。北實小隻有一、二、三年級,高年級都在南實小。
用老柴頭的話說,南實小下面的那條河原本是條夭嬰子河,兇得很,不該把小學建在那個地方,真要建學校的話,至少也應該建座高中,還必須是男校。這樣,依靠少男身上的一股子精純陽氣,還能把那地方的陰氣給鎮住。
不過我和劉尚昂升學進入南實小,是兩年以後的事情了。
我七歲八歲的那兩年時光,對我們家來說是憂喜摻半。憂的是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尤其是95年上半年,我爸連著半年沒拿到工資,當時家裡的開支,全靠我媽種地來支撐著,可那個年代,農民的日子是非常難過,至少和現在相比,是沒得比的。
喜的是,自從經歷了老太太的事情之後,我的身體變得異常健康,兩年來沒生過一次病,連身高都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不少。後來我爸還說,那時候一回到家,看到虎頭虎腦的我給他倒水喝,他就覺得,這一天拼死拼活下來,值了!雖然拼死拼活也賺不到錢。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對我爸說,就是我每天中午放學的時候,老柴頭都會在學校門口等著我,每次他手裡都捧著一小杯那種特質的肉湯,讓我喝下去。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怎麼怕老柴頭了,相反,還常常盼著見到他,因為每次見他,他都講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我和劉尚昂都覺得,老柴頭的故事,比筒子樓裡的老人講得好多了,不過當時我們倆也說不出到底好在哪。直到後來我才想明白,老柴頭的故事之所以有趣,是因為他所講的那些故事,全都是他的親身經歷。
當然,那時候的我不瞭解老柴頭過去的經歷,但因為親眼見過鬼,對老柴頭口中的那些故事,也是深信不疑的。
有一次,班裡舉行講故事比賽,我上講臺的時候,就把老柴頭講過的故事講了出來,當時講臺下的同學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我還特有成就感。可我還沒等把故事說完,有個姓伊的同學名字忘了)突然站起來,說我在宣揚封建迷信,還用很難聽的話罵我。
我在小時候,脾氣特別像我爸,非常容易著急,也非常倔,心想我沒招你沒惹你的,你罵我幹什麼?當場也不廢話,直接把那人給打了。
之後,我媽和我爸就被“傳”到了學校,我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麼對我媽說的,反正那天晚上,我媽狠狠揍了我一頓。
也就從那件事開始,我成了班主任口中的壞孩子,對於那時候的小學生來說,老師的話就是絕對的聖旨,既然班主任都說我不是好孩子,其他的同學都不願意和我玩,連一向和我要好的劉尚昂都受到波及,成了大家排斥的物件。
至於那個姓伊的同學,被我打了之後就轉學了。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那天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
因為沒有其他朋友,加上劉尚昂家離王莊很近,所以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我們兩個幾乎都是形影不離。
劉尚昂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嘴皮子太碎,而且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他自己根本停不下來,我卻聽得耳朵裡全是老繭。時間長了,我對劉尚昂的嘴炮功夫也就漸漸免疫了,常常是他說他的,我卻在腦子裡琢磨別的事。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學會了在極度嘈雜的情況下安靜地思考,注意,我說的是:極,度,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