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門一行人從街上回轉客棧,羅傷還未回到客房之中,便被孔至叫了過去。他所受之傷,此時雖然已無大礙,卻依然需要休養。可掌門叫他,他也只得進去。
他甫一進門,便聽得孔至聲色俱厲地一聲“跪下”!
羅傷聞言心中害怕,只道師父要責怪他殺人,便乖乖地跪在一旁。
“你是如何殺死杜門那個田望野的?雖然你資質很好,可是論武功修為,你終究還不是他的對手。”孔至的口氣依然凌厲,尤其那兩道看似昏暗卻十分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羅傷只看了一眼,便心膽俱寒。他自幼視孔至如師如父,不敢扯謊,只得說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隱秘。
原來一年之前,羅傷在又一次地被師兄們嘲弄之後,一個人往後山走去。他被一隻美麗的山兔吸引,一路追逐下去,竟到了後山的斷崖附近。這裡也算是孔門的半個禁地,只因此處地勢險峭,野木叢生,毒蛇毒蠍遍佈,十分兇險。
果然,羅傷被一條大蛇逼落斷崖。好在斷壁上藤條密佈,危機之間,羅傷抓住藤條,止住了下落的趨勢,卻正好停在一個山洞口上。
羅傷好奇心起,膽識便壯,就進到了這山洞之中。這裡面雖有些爛薪廢柴、糟桌舊凳,可卻是蛛網橫生,灰塵積山,至少十餘年不曾有人住過的樣子。
羅傷胡亂摸索,卻在這山洞壁上發現了一段文字,上寫著“朱某且留儒教絕學《如長夜》前四層心訣,以待有緣之人,繼我衣缽。”
羅傷從未聽過世間有《如長夜》這種武功,心下生疑。他再往下看去,那心訣共有四層,開篇一句是“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羅傷心道,“這句話提到了孔老夫子,莫非這絕學是孔門失傳的?”
他又看那心訣,用字極其古樸,每一字又似無比深遠。好在他讀過一些經史,倒也粗懂。這心訣所言,盡是至聖至德,至尊至貴,卻終究淪為一方黑夜。
羅傷只道自己便是那有緣之人,便將這心訣牢記在心。後來他又不放心,便用石塊把石壁上的字跡刮抹乾淨。
一年來,羅傷暗下苦功,才把這《如長夜》練到了第三層。即便如此,這功法也太過霸道,他依然控制不了。
孔至聽完,先是一驚,站了起來道:“《如長夜》!”然後又復坐了下去,深思不語。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這句話出自西漢末年蜀郡的揚雄之口。天下人都只道揚雄以辭賦聞名,以司馬相如為榜樣。卻不知揚雄還是儒家的傳人,他最為推崇的是孔聖人。
西漢時期,董仲舒“罷黜百家”之後,百家凋零殆盡,儒教一教獨大。而揚雄卻在這艱難的時代,憤慨發聲:“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揚雄晚年回蜀郡老家時,在蜀道上一家館舍裡休憩。他感慨蜀道之難,猶如這世道,便將這副字題在了這館舍的牆壁上,至今猶存。
後來,揚雄在隱居子云亭期間,他苦心鑽研孔孟之道,終於福靈心至,感悟大德。他便自戳雙目,創出了這《如長夜》神功。可是,隨著揚雄的死,這《如長夜》也隨之消失。
卻不想,揚雄有一個書童,喚作“可觀”。可觀雖是個書童,卻是天資聰穎,武學天分極高。他本來在揚雄身邊耳濡目染之中,已有了不少儒家的根基。揚雄自創《如長夜》,這可觀竟然也跟著悟到了其中的七八分真諦,但他終究沒有傳承全部。可是他天分極高,自己又鑽研了數十年,終於在揚雄那部分的基礎上,創出了屬於自己的《如長夜》。
只可惜可觀在揚雄死後,他心性不堅,脫離了儒家之軌,也步入了儒教之路。於是可觀的《如長夜》,便作為儒教密學,暗中傳承。可過了幾百年之後,也早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儒家的《如長夜》自然不復存在了,可如今儒教的《如長夜》,它又出現了。這自然是儒教,尤其是他孔門的福音。
只是,它為何會出現在孔門?孔至雖沒見識過《如長夜》,卻聽說過它的威名,那是天下無匹的武功絕學。孔至自然也知道,孔門一向是孔氏嫡傳,可他從來不知道孔門有此絕學啊。他索性不再想下去,等回了尼山,再一查究竟。雖然,羅傷抹掉了那些字跡。
只不過可惜的是,據羅傷所言,這《如長夜》只有前四層的殘訣。可是這四層殘訣這也足夠了,足夠讓羅傷成為年輕一輩的翹楚,成為他孔門的希望。
孔至沒有懲罰羅傷,還為他治了治傷勢,又給了他幾粒滋補的丹藥,便讓他回房休息。等羅傷走後,孔至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是嘆息還是欣慰。
羅傷出來之後,便遠遠瞧見大師姐卓桃。他正要回房,卻聽得卓桃叫道“羅師弟,慢些走。”
羅傷停了腳步,心中不知所以。待卓桃趕上,他囁喏問道“卓師姐,你喚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