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濮二州的邊界處,三匹駿馬並排駐足,馬上三人放目眺望。
楚江開一心想著濮州大局,不敢稍作耽擱。坐下“傍雲”本是能日行千里的神駒,奈何如今他與天人派的二人同行,不得不稍微放慢了速度。儘管凌霜仗他們二人的坐騎也都是上等的好馬,可是比起這“傍雲”來,還是略遜了一籌。
如今三人已到了濮州境內,嶽懸秋叫住二人,嬌喘著氣道:“楚大俠,師兄,現在日頭正盛,歇一歇再趕路吧。”疲憊倒不至於,只是這六月的驕陽,好似一個當頭的火爐子,讓人和馬都焦灼不堪。
楚江開看了看這天,便向嶽懸秋點了點頭。三人下了馬來到樹蔭下,從馬上各取乾糧和水出來。
楚江開的乾糧不過是煎餅和清水,這煎餅是齊魯大地上最常見的麵食,而且適合外出攜帶。而凌霜仗二人的吃食可就豐富了,有滷牛肉、饅頭,還有美酒等等。
凌霜仗自然將這些東西都擺在地上,邀楚江開共享。嶽懸秋已擺好了兩個精緻的小杯子,還為他們斟滿了酒。
凌霜仗舉杯道:“能與楚大俠同行同食,真是榮幸之至,不虛此生。來,我敬楚大俠一杯。”
楚江開雖然如今在軍中規矩多了許多,可他本是江湖男兒,便也不拘小節,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了句:“好酒。”
凌霜仗笑道:“這是鳳翔府的柳林酒,又叫秦酒。楚兄若是喜歡,以後可以來我們天人派做客,包你喝個痛快。”
所謂酒桌上沒大小,這酒一喝,凌霜仗也放鬆了下來,不再拗口地一聲一個“楚大俠”,而是改口稱他為楚兄。
楚江開不會計較這些繁文縟節,他自然聽說過柳林酒的名頭,只是他此番卻是頭一回喝到,果然滋味醇厚,清香撲鼻,心中讚歎不已。
這酒遠在商周時代就是名酒,一直馳名至今,現在還是朝廷的貢酒。儀鳳年間,吏部侍郎裴行儉送波斯王子回國,途經鳳翔柳林鎮,飲了此酒,便即興賦詩曰:“送客亭子頭,蜂醉蝶不舞。三陽開國泰,美哉柳林酒。”
楚江開對於凌霜仗相邀天人派做客的話,並沒有在意,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嶽懸秋並不喝酒,她瞧見楚江開拿出來的乾糧,是她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好奇心起,便鼓起勇氣問道:“楚大俠,這是什麼,也給我嚐嚐吧?”
楚江開聞言便遞了一張過去,那餅已是卷好了的,有嬰兒手臂大小。他回道:“這個是煎餅。”
嶽懸秋沒聽過什麼煎餅,只覺得這餅甚是粗糙。她接過來放在口邊,細口咬了下去,卻聽得“沙沙”之聲,連忙從口中拿了出來,嘟著嘴道:“啊!這餅怎麼這麼硬啊,和石頭似的,根本咬不動,是吃的麼?”
楚江開看著她那副委屈的模樣,也不禁莞爾一笑,卻不搭話,順手拿起一張煎餅,輕鬆地吃了起來。
嶽懸秋這還是頭一遭見著楚江開笑,之前他的臉色總是平靜地如無風的湖面一樣,波瀾不驚。這一笑果然讓人如沐春風一般,儒雅中帶著幾分英氣,甚至還有一絲稚氣。可是這一笑卻是笑話她,嶽懸秋不禁紅了臉,卻在心裡嘀咕著,“難道他給我吃的和他吃的不一樣麼?”
凌霜仗見了嶽懸秋這副模樣也“哈哈”笑了起來,卻遭了師妹的一陣白眼。
嶽懸秋不再管師兄凌霜仗的嘲笑,反而是問向楚江開:“你們軍中都是吃這些麼?”
凌霜仗聽了卻是心底“咯噔”一下,嶽懸秋所問之事,嚴格些來看,也屬於軍機秘密,若是讓楚江開起了疑心可就麻煩了。他低聲喝道:“師妹,不可問軍中之事。”
嶽懸秋不懂世故,被師兄莫名一喝,更覺得委屈了。
楚江開卻說道:“無妨,草軍一向艱苦,世人皆知,許多將士連煎餅也吃不上的。不過,我們草軍心懷的是天下黎民,吃的差些,倒也無妨。”
嶽懸秋的問題很多,楚江開今天的興致好像也很好。行軍之艱苦,戰爭之殘酷,將士之勇敢,以及兄弟朋友的情誼與笑話,都慢慢地講給她聽。
嶽懸秋哪裡聽過這些事情?她聽得入神,時而對草軍敬佩,時而對死傷悲憫,時而被真摯感動,也會被有趣的故事逗笑。凌霜仗也是一樣,出身名門卻行走江湖不多的他,不過是個富貴少爺,他對這些軍中的人和事更是嚮往與推崇。
就這樣講著,楚江開忽然警惕了起來,輕聲道:“有人來了。”
凌霜仗、嶽懸秋二人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動,可這話出自楚江開之口,他們自然相信。
過了一會兒,果然一個聲音飄來:“上好的柳林酒,給貧道也嘗一口。”
話音初盡,三人面前落下一個道人打扮的老頭兒。這老頭兒一身酒氣,道髻散亂,灰色道袍也已是破爛不堪,而且髒兮兮的。
楚江開不認得此人,凌霜仗、嶽懸秋二人卻再是熟悉不過。而楚江開先他們許久便聽到了動靜,兩人在心中對他更是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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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仗向楚江開低聲道“楚兄,這老道是茅山派何癲。”
眼前這道人正是嗜酒如命的“晝醉夜不醉”何癲。何癲原本並不叫何癲,而是叫作何若華。他本是茅山派資質最高的弟子,少年才俊,曾經孤身一人一劍蕩平了太行山一十三寨,名震江湖。後來卻忽然嗜酒如命,荒廢掌門的栽培,成了一個只會喝酒的廢人。他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卻如同六十歲的人一樣。傳言此人白天喝酒才會醉,若到了晚上,喝多少也都不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