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奶奶, 這些便是我手上的小丫頭了。這個是前頭劉裁縫家的小女兒, 只因她老子給貴人家做衣裳,弄損了料子。那可是一匹上百兩的西洋料子, 叫個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現在要賠錢,連這個女孩子也要賣——也因為賣的急,價錢上還可以讓一些。”人伢子見尤氏看向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連忙上去說價。
尤氏面上裝的淡淡的, 其實心裡很受用這種奉承。便順著人伢子的話問道:“這個女孩子多少錢?咱們雖然不算是街坊了, 但也是認得的人。這次出手也算是幫忙救命,也好過看女孩子流落出去。”
那人伢子笑眯眯地拍手:“正是這個話!那劉裁縫也算是疼女兒的,聽說她這個女兒平常也是跟小姐一樣養在家裡, 等閑不讓外頭出去露臉。學習女紅針指,還認得幾個字!本想謀個好前程, 誰能想到如今是這個勾當!只是到底是親生的,賣到髒地方是不願意的。到底是多年認識的,拜託我給謀個好人家,我不一下就想到了奶奶這裡!”
這人伢子的話一半可信吧,這尤氏沒有什麼好口碑,誰知道到她家當丫頭是好是壞。不過相較而言倒也有些好處——第一是住得近,方便過來探看。第二是尤氏家也是小人家,將來贖身也比那些深宅大院來的容易。
話說三個月前尤氏和一幹人往糧食倒賣上投了錢,這中間也不知糧食商是怎麼經營的,總之是賺了錢。到了六月份末,這一季末, 正好結清紅利。眾人倒是想把紅利接著投進去,只可惜這一回那糧食商人不肯了。
所以這些投錢了的人家只能既是遺憾又是高興地把自家紅利往回拿——遺憾是因為這一波賺錢多,所有人都想接著賺更多。只不過人家把這條路堵死了,自然是遺憾的。高興是因為這樣穩妥,再往下投錢多少也會讓人心裡擔心虧了怎麼辦。而且可以見到真金白銀了,這總是高興的。
三個月得了五成利,也就只有放高利貸的能相比了。只不過放高利貸的營生可不是一般良民能夠經營的,而一般生意能有這種利潤,恐怕做夢都要笑醒!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這個糧食商人遠沒有尤氏孃家嫂子所說的那麼穩當,畢竟有多高的風險才有多高d紅利。
不過這種事掩蓋在分紅利的刺激下,根本沒有人在意。別說生平第一次自己賺到這麼多銀子的尤氏了,就是一貫穩重的崔家大嫂也好像是忽略了這個事情一樣。
三十七兩三分銀子,這是尤氏在除掉稅賦、火耗等等之後拿到的實際銀子。捧著這些銀子她不免暢想,這三個月就是這麼些,那兩個月就是七十四兩六分,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九兩二分!
這麼一想可不得了,什麼都不用她去做,竟能比得上她丈夫崔義辛辛苦苦半年了。想到這一點,她心裡不禁喜滋滋的。只是她沒有想到,能賺到這麼些本來就是因為這三個月有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買賣在這時候正是賺快錢,別的時候哪有這個好處。
甚至於,她沒有往深裡想。這會兒是賺錢了,可是做生意都是有賺有賠的,轉頭就虧了,那如何說?這會兒賺錢正高興的尤氏可想不到那麼深。只不過這件事遂了她的心意,拿到錢之後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買人服侍自己。
人伢子到家,按著她的意思帶了幾個小丫頭,幾個媳婦子,幾個婆子過來。尤氏首先問的就是十三四歲以上的小丫頭,這個年紀的小丫頭能做事了,而且平常帶著出門也很體面,當然是她心裡的首選。
聽人伢子介紹劉裁縫的女兒心裡有些滿意,又兼人伢子說劉裁縫等著用錢,價錢上比一般的低,心裡就更加高興了,連忙問道:“你這話倒是說的倒是不錯,只是也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多少錢罷!”
人伢子就喜歡這種上趕著的客人,笑道:“不敢給崔二奶奶外行價,劉家這個丫頭您給我三十兩銀子,人就帶走了!”
本來尤氏還挺高興的,打算著買兩個人,錢恐怕還有許多寬裕。這時候聽說一個丫頭要三十兩,立刻臉色變了。只因為她聽趙鶯鶯說過了,她買下金三水和圓娘一共也只花了四十一兩銀子,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這劉家小丫頭為什麼這麼貴!
“你該不是誆我的吧?我也不是那等沒見識的小人家。我家裡妯娌們都是有買人的,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我四弟媳前些日子才買了一對夫妻,加起來也才四十兩銀子出頭。你說這價錢還是給我優惠了,優惠到你肚子裡去了?”尤氏冷笑道。
那人伢子卻不慌不忙,給尤氏解釋:“崔二奶奶別忙著罵人,我們這一行裡的門道您不知道呢!你說七奶奶買了一對夫妻只花了四十兩銀子出頭,這一個是因為她那也是優惠價格。那是走太平巷子王婆子牽線搭橋找的人伢子,人家自然要給面子。另一個就是三十多歲一男一女,價錢如何和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比肩?”
表面上看,三十多歲的男女正當壯年,做事最好的時候,應該比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來的值錢。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兒!真要人伢子去買賣,後者的價值絕對高於前者。
只是尤氏不信吶!當即一撇嘴巴:“我大嫂三年前才買了一個小丫頭,八兩銀子,這還算是高的!”
那人伢子更不慌了,比劃著道:“崔二奶奶說的這門生意我實在知道,經手的是我家老姐姐,前前後後一水兒清楚!那小丫頭當時不上十歲,賣不出價格來,八兩十兩的才是行價!”
是的,這就是這一行裡面的價格了。如果沒有特殊的技藝,一般來說,最值錢的是十七八的黃花大閨女,價格高的能有四五十兩。十三四歲是一道門檻,這個年紀就不算小女孩了,嫁人都勉強使得。這個年紀之前恐怕高的也只有十幾兩。跨過這個門檻之後,哪怕是中等,也能有二十多兩銀子的價!
尤氏聽了模模糊糊覺得有道理,賣女兒的事情她也是見識過的,小人兒是沒有什麼價錢的。而那些賣大姑娘的,哪怕不賣身,就是要個聘禮,也是輕輕鬆鬆幾十兩呢!當下便信服了。
只不過對於劉裁縫家姐兒的價錢依舊有些不滿意:“不是說二十多兩銀子,怎麼到這個姐兒身上就三十兩了?而且還是優惠的價格?”
人伢子把手攏在袖子裡,伸出兩個指頭道:“看崔二奶奶說的,到好像是我狠了您的價兒似的,您家裡也是做生意的,該知道什麼貨什麼價啊!擺在最上頭最新鮮好看能和隔夜的青菜一個價?您一開頭就看中了劉裁縫的女兒來問,不也是因為她體面?實話跟您說了吧,她不只生的別一般丫頭強,裁剪上也因她爹的關系很是來的。這樣的丫頭,即便才十三四歲,賣上四五十兩也是輕輕鬆鬆的。也就是她爹和我是老相識,又在買價上讓了我,只求讓我給姑娘找個好人家,不然我能開出這個價格?”
不管尤氏是不是信這個話,事情就是這個事情,一時之間也就不說話了。只是她不說話,人伢子卻不能。他們這種做生意的,有著能把稻草說成黃金的舌頭,這時候怎麼能冷場。看出尤氏十分猶豫這個價錢,便趕忙按下這個不說,轉而讓她看別的。
“若說崔二奶奶之前說過的一男一女夫妻兩個,我這裡也有。不過最劃得來的還是一起買上一房人,我這裡就有呢。這一家四口的,男的三十八歲,女的三十三歲,帶著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八歲的女孩,總共作價六十兩,便宜不便宜!在養個兩三年,丫頭小子也得用了。”人伢子一個勁地鼓動尤氏花錢。
要說一房人這個年紀、這個構成、這個價格,確實很好了。尤氏不懂這行,可她有崔家大嫂做參照啊,所以多少有個底。而且這買上一房人,立刻就壓倒了吳氏和趙鶯鶯,能和大嫂比肩,對她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心裡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拒絕了——想起來是很美,可是這時候她吝嗇的本能發作了。她本來就不剩什麼私房了,這回賺的紅利連她的家底,加起來都還差六十兩有幾兩銀子呢!讓她掏空家底,再偷偷從家裡的錢中摳幾兩?這實在是太難了。
之後尤氏又接連拒絕了好幾個,人伢子卻是始終不慌不忙十分耐心。只因她知道,嫌貨才是買貨人,尤氏這樣挑剔的,最終才能做成生意!果然,最後說到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的時候尤氏點點頭。
倒不是這個小丫頭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只是她的年紀和價錢算起來正合適而已!這個年紀最是尷尬,兼之她生的細弱,高價錢是賣不出去了,只要了十六兩銀子。可是年紀又實實在在的在那裡,挺能幹活的。況且人伢子也說了,是以前吃不飽才這樣的。等到吃得上飽飯了,自然和其他的小姑娘沒什麼分別。
另外又看中了一個四十五歲的媽媽,力氣大能做粗活,只要是了十四兩銀子。加起來總共花了三十兩——正好是一個劉裁縫女兒的價格。
給人伢子算了錢,人伢子給尤氏兩人的身契,這兩人就算是崔家的人了。以後身契捏在尤氏手裡,一切都聽她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