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原是二十四節氣之一,與其他節氣一般都是反應了一念之間天候的變化,用以安排農事最好。但是清明又有從二十四節氣中脫穎而出的, ‘春分後十五日, 鬥指乙, 則清明風至’,不只是清明, 也是清明節。
清明節歷史沿革到如今, 各樣風俗活動可多, 且南北不一各地不同, 其中較為普遍的便有禁火、掃墓、踏青、蕩鞦韆、蹴鞠、打馬球、插柳等。其中有一樣拔河, 最是熱鬧,每年揚州郊外都要舉辦,趙芹芹最喜歡看,每年都要拉著一家人一起去觀看。
今年的拔河戲有好幾場,各處衙門、漕口、衛所、鹽商護院,總之是組成了好幾個不同的隊伍。就在清明節這一日, 彙聚到揚州城郊,互相比劃了一番。最終對決的時候是鹽商護院和漕口子弟, 都是狠角色!
趙芹芹拉著趙鶯鶯在一旁看著,拍手歡呼,趙鶯鶯看她那一股瘋勁兒, 似乎是要把手給拍腫了!不過她沒有阻攔趙芹芹,這種眾人歡喜的場面, 有什麼好阻止的?反正她看的也頗為激動。
原來在皇宮的時候宮女也會組織拔河,只不過機會不多,非得是哪一年太後格外高興才成。趙鶯鶯上輩子在皇宮十幾年也只遇上過兩次,而就是這兩次,她也不算是拔河宮女中的一員。畢竟拔河比的是力氣,挑選的都是格外健壯的宮女子。趙鶯鶯是健康,可一點兒不健壯!
當時她就頗為喜愛拔河比賽了,只不過現在看民間的就知道皇宮裡宮女子拔河有多可笑了。到底是行動坐臥皆有規矩的宮女子,如何能太過粗魯?所以到最後,大家都還是有一股子斯斯文文的勁兒。哪像是今日,看一個個拔河的漢子,面目都變得猙獰起來,看的人振奮!
拔河完畢,取勝的那一隊有揚州工商個協會湊出來的禮物,每人都有獎賞——金銀、布匹、酒之類,總之是有吃有用還有的花。其中還有一份特別的禮物,那就是玉佩,玉料說不上大好,但也過得去了。
這卻不是讓他們附庸風雅用的,而是讓他們在踏青女孩子中送出去。這一舉動來自於市井‘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而女孩子這邊使用木瓜是有些不妥的——這個時節也不見得有木瓜。所以都是用繡了木瓜的荷包作為代替。
因為是得來的獎品,所以這些玉佩比一般的玉佩還要有體面。只要送出這玉佩,一般來說,在姑娘們那邊就無往而不利,必定能還回一個繡著木瓜的荷包了。不過事事總有例外,趙鶯鶯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玉佩的時候,就只能輕輕搖頭了。
這一次奪魁的是漕口那邊的人,漕口就是漕幫。雖然是一群草莽江湖人,底層漕幫眾也混的很苦。但是漕幫上層就完全不同了!漕幫自古經營著京杭大運河,這條運河的分潤有多少,誰不知道?
現在改漕運為海運,卻依舊沒有能撇開漕幫的人。應該說撇不開!從南到北的漕丁人口實在是太多了,又都是青壯年,一下斷了他們的生路,到時候可真是會鬧得天下大亂的!
所以漕幫的人手都匯入了海運,依舊一樣滋潤過日子。特別是上層的大佬,賺錢、抽成等依舊做的純熟。就是整個揚州最風光的大鹽商,和漕幫也只能說是合作關系而已。若真是惹毛了漕幫的人,人家卡著運輸,有的是辦法讓鹽商有苦說不出。
今日能露臉代表漕幫參加拔河賽,這些年輕後生必然不是漕幫最頂級的‘衙內’。那樣的衙內哪裡會做這種事,一個個的每天訓練恐怕都受不住。但肯定也不是底層漕幫,說到底這還是一個露臉的事情,哪裡輪得著他們呢。
所以這些人,要麼是漕幫中層的現任,要麼就是中層的子弟。
可別小看漕幫揚州漕口的中層!要是實權派,就是那種自家掌管著幾艘船的,中間得利不比穩定經營幾家生意興隆的鋪子來的低!
梁清河是這一群漕口子弟中領頭的,他們家正是這樣一家漕口人家。他爹手上有三條船,他是他爹唯一的兒子。說起來他在漕幫內相當吃香呢,有的是漕幫人家要把女兒嫁給他!若是圖家裡清靜穩妥,他比幾個少當家的還要好!
今日出來露臉拔河,拔得了頭籌之後,所有兄弟都商量著要把玉佩送給誰。要是本有相好的了,那自然是不用發愁的。但更多的是心無定所的,開始笑嘻嘻地品評今日來踏青的青春少女。
“清河哥,你送誰?”
梁清河輕輕哼了一聲:“還要你們來管老子?看見沒有那邊那個穿粉色衣裳的姐兒,嘖,比宋大哥他小妹還好看。我這就去把玉佩送她,換她的木瓜荷包。要是看的對眼了,明日就請人去提親。說不定今年你們就能吃上我的喜酒了!”
漕幫到底是江湖人士出身,說話做事充滿草莽氣。梁清河這樣說話,這些年輕後生並不覺得哪裡不對,反而覺得句句都合情合理。於是大笑道:“那你就去,只不過聽說好看的姑娘心氣都高,說不定你換不來木瓜荷包,最後只能灰溜溜地回來!”
梁清河人年輕,受不得這個激,嘴一撇,轉身就去攔那粉衣裳的姑娘,伸出手把玉佩放在了人身前:“姑娘,這玉佩送你。”
趙鶯鶯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玉佩,有些措手不及。抬頭看穿著黑衣裳的青年,他倒是笑的爽朗。頗有些尷尬道:“這...對不住。”
說著轉身就要走,但梁清河哪裡敢讓她走——之前在夥伴那裡海口已經誇下了,如今趙鶯鶯別說回禮了,就連玉佩都不肯收下。他要是就這般灰溜溜回去,能被那群小子給活生生笑上半個月。
梁清河可比趙鶯鶯靈活,在趙鶯鶯轉身走之前,他已經提前攔在趙鶯鶯之前了:“這有什麼對不住的,我中意你,你收下這玉佩就是了,還有別的事兒?”
趙鶯鶯臉色通紅,值得故作鎮定道:“我沒有準備荷包,如何能收這個禮。”
真實的情況是,她就算準備了荷包也不會收這個禮。畢竟她又不喜歡人家,做什麼要給回應。如今這樣委婉說明,其實是為了給對方一個面子,兩邊都好下臺而已。
也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梁清河卻不管趙鶯鶯的說辭,爽朗一笑:“這算什麼,這玉佩是我要給你的,和你回不回我又有什麼相幹?你且拿著罷!”
梁清河一邊說著,把玉佩往趙鶯鶯手裡一塞。然後轉身就跑,生怕趙鶯鶯後悔一般。跑到趙鶯鶯追不到的位置了,這才慢慢踱步回夥伴中間,吹噓道:“生的真好看,可惜不曉得是哪家的姐兒,不然我是決意討她做老婆的!”
“當真?”夥伴中有一個忽然道。
“當真。”雖然不明白夥伴為什麼要問他,但是他還是如實地回答了。
“那好,我知道那是誰家的姐兒。她家是太平巷子開染坊的趙家。她是她家排行第二的女孩子,你要是想提親,盡可以去!”這位漕口自己的外家就在太平巷子,所以一見趙鶯鶯就什麼都知道了。
趙鶯鶯自然不知道有人背後商量著要上她家提親,這時候她正和趙芹芹面面相覷研究新到手的玉佩。趙鶯鶯本身對此並不感興趣。趙芹芹倒是很喜歡,因為這是拔河賽的獎品之一。
只不過趙鶯鶯要送她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又拒絕了。反而和趙鶯鶯認真道:“二姐姐,這是人家送你表示愛慕的,不管你心裡有沒有意,都應該小心收藏的。這可都是心意!等到日後拿出來看,多少讓人懷念。”
趙鶯鶯沒有想到趙芹芹能說出這樣深刻的話來,微微愣了愣神,然後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收著的。”
在趙鶯鶯眼裡,她根本不認識什麼漕口弟子,兩個人的生活圈子更是天差地別。今日踏青巧遇的事情也就是一場偶然而已,今後也是沒有什麼交集的。所以東西收起來就是收起來了,根本沒什麼問題,也不用去多想。
拔河賽對於清明踏青也就是一個開胃菜而已,特別是她們這些女孩子,最重要的活動還是燒香拜佛放風箏。趙鶯鶯繡佛像很厲害,但她對於佛祖並沒有太多的信仰。所以對於她來說,還是放風箏更能成為消遣。
慢慢行著,看遍春光,踏青的地方已經有好多人在放風箏了,似乎是把天底下所有風箏都拿出來了,有有鴻雁傳書、龍頭蜈蚣、七仙女下凡,還有八仙過海這種串式風箏,趙鶯鶯趙芹芹從來沒有放過這種風箏,這風箏既要技巧又要力氣,十分難得放起來。
趙鶯鶯自己的風箏是擔子雙蝶,一根竹擔起兩只蝴蝶,也算很有意思了。再有就是一隻南通‘七連星’,看起來普通,放上去卻能發出各色哨響,音色美妙。這也不是一般的風箏,放的時候也需要一些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