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是說一般情況之下。一般情況之外,總是有一些例外的。譬如說江洋大盜,或者膽大包天的一批強人聯手作案,這些人沒有什麼不敢的。而小孩子哪有正當年的黃花大閨女值錢!這些人為了錢則是什麼都能不顧。
王氏聽了也是十分緊張,皺眉納悶道:“這是什麼緣故,竟然是這個年紀的姑娘,莫非是江洋大盜——官府如何說,可有什麼眉目。”
王婆子清了清嗓子:“官府能有什麼用,到現在為止,連歹人到底是什麼底細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抓人了。還是前些日子,不斷的有這個年紀的姑娘不見,這才確定有這樣一回事的。”
因為那些不見的姑娘全都是白日裡出的門,也沒有往小巷子裡走,所以一開始都不當回事兒。直到女孩子到了晚上都沒回家,一家人這才著急起來。接連出了幾件事,官府才確定這並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拐賣這些女孩子。
王氏聽這些話,一邊撫著胸口一邊唸佛,然後看著家裡幾個女孩子道:“從今日起就不要胡亂出門了,若真是要出門和家裡說一聲。或者長輩陪著,或者找蒙哥兒一起去。”
女孩子出門的機會本來就不多,像趙鶯鶯這樣的,還不愛出門,自然可有可無。只有天性在家呆不住,和剛剛喜歡上揚州繁華的曾雪梅十分苦惱的樣子。至於曾月娥,始終心不在焉的樣子,可能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叮囑吧。
之後又說了一會兒話,王婆子看著飯點差不多了便告辭離去。做了幾年的鄰居了,王氏和方婆子在這上面也沒有和她客套,並沒有虛留,只不過王氏親自把人送到門口而已。
吃過飯之後,趙嘉就去了方婆子屋子裡。期期艾艾半晌,才小聲道:“娘,嫂子真要給鶯姐兒買丫頭麼?鶯姐兒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事兒,能使的著麼。”
方婆子坐在桌前繞線,就是把一些零碎的線接起來,然後繞成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得上了。聽了女兒的話,便解釋道:“先買回家,一家人使喚就是了。等到家裡呆了幾年,正好得用的時候給鶯姐兒做陪嫁丫頭,這不是很好?”
又道:“之前蓉姐兒在家的時候也給買了一個叫杏兒的陪嫁丫頭,只不過買的遲了一些,只在家裡呆了半年,實在不如別人家的丫頭調理的好。不過還在十分老實聽話就是了。”
聽了方婆子的話,趙嘉舔舔嘴唇:“三哥如今也是發達了,還能給幾個姐兒買陪嫁丫頭。這樣說起來,以後芹姐兒也是要和她兩個姐姐一樣的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正趙鶯鶯趙芹芹兩個人肯定都是照著趙蓉蓉的例子來。
見方婆子點頭,趙嘉便試探道:“既然三哥已經這樣發達了,是不是該拉拔拉拔兩個外甥女兒——人家都說北邊姑大,南邊舅大,舅舅就是外甥們的倚靠。如今我和月娥雪梅兩個回了家,身邊所有的不過是老家帶來的一點兒餘錢,實在是精窮了。我本身不在乎,我想的是月娥和雪梅,她們兩個一輩子還長著呢。侄女兒們嫁的風光,以後有的是好日子,我真替她們高興,可是一想到我家兩個今後還飄搖著,心中如何能不急。”
見方婆子似乎聽入神了,便接著哀泣道:“我知道這話說不出口,可是為了孩子我也只能說了。人家都說女孩子說親一個看家裡如何,一個看自己的人才如何。但是要我來看,咱們揚州人勢力的很,有幾個看女孩子本身如何的?要是想嫁好人家,自家就要拿得出手。這一點上月娥和雪梅可以說是差到底了!我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只能想到求一求三哥。侄女兒們有陪嫁丫頭,將來的陪嫁也一定豐豐富富。那能不能從指頭縫裡漏出個一星半點兒,貼補貼補月娥和雪梅。要是三哥三嫂肯發善心,我這輩子感激他們。”
方婆子聽女兒說的愣住了。上上下下看了趙嘉,平板無波道:“這樣說來,你現在就不一輩子感激吉哥兒了?二丫頭,眼睛別盯著日後,你先看看眼前。你從魯地跑來投親,這些日子過的好不好?打聽打聽有幾個人家能這樣對帶著兒女回家的妹妹。”
這下愣住的換成是趙嘉了,或許方婆子在她眼裡,一直是小時候她所有要求都盡可能滿足的母親。這時候不僅不答應她的請求,還這樣嚴厲說她。這實在是她沒有想過的。
她也確實搞錯了一些事情,首先趙吉是方婆子的兒子,並不是什麼外面的阿貓阿狗。在兒子與女兒的利益之間,不能說方婆子會偏向哪一個,應該說正常情況下,她會左右為難。
其次,趙嘉運氣不好,晚回來了幾年。當年張家兄妹三人上門發生的種種算是傷透了方婆子的心,也讓她認清了一些事情。這些兒女再想從她的關愛之心下手做一些要求,作用已經大不如前。
不要說趙嘉,就是因為體弱,被方婆子偏心的最厲害的趙福,如今請求也早就不如以前好使了。去年有一回病情又鬧的兇,孫氏還不是上門來,最後方婆子讓二房先使著自家的銀子,等到他家沒錢了,自然會幫襯。
幫忙當然會幫忙,總不能看著兒子去死,趙吉也不能看著兄弟真那樣。但是他不是冤大頭,怎麼說也得他們自己先治著再說。
最終趙福也沒什麼事兒,真應了王氏曾經的一句抱怨——二房就是捨不得用自家的銀子,一旦是用自家的銀子治病,立刻就病不下去了。
這是趙嘉回揚州之後被這樣說,而且還不是來自於她想象中會冷言冷語的嫂子,而是自己作為靠山的母親。
方婆子見她還委屈上了,便接著道:“你剛剛的說法可不就是在發夢!不說禮法上面站不住腳,哪有嫁出去的女孩子把家裡孩子都賴到舅家身上的!真要是你這樣,大家也別過日子了。就是不說禮法,只說說實際的,你以為你嫂子是什麼人,你哥哥是什麼人!”
說到這裡,方婆子越發嚴厲:“你三哥三嫂都算是很講究良心的人了,所以你才能在家過上安穩舒服的日子。但是你三哥三嫂也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普通人肯定是顧及自己的小家的。你三哥家的東西他們當然只考慮留給自家的兒女,外甥之類的,平常喜歡是喜歡,真要分家産,你看誰家會讓外甥來分!”
到這裡趙嘉還要反一句嘴:“這哪裡是分家産,不過是給外甥女出嫁添妝而已,添妝罷了!”
方婆子都快氣笑了,她這才覺得,這個女兒也是將她當作腦子不好的老婆子了。喝道:“說的什麼話!添妝和準備嫁妝的事情能一樣嗎?要真是添妝,你這裡也不必說了,我就敢和你打包票,將來月娥和雪梅兩個丫頭出門,一家上下都不會忘記給他們添妝。”
兒女分家産的方式不同,兒子們是在分家的時候或者老子死的時候,女兒們則是透過陪嫁妝的方式實現的。所以好像是女孩子不能繼承家財,其實這是不對的,女孩子的那一份其實早就分出去了。這也是方婆子說趙嘉想讓兩個女兒分家産的原因。
趙嘉自己心中知道,她當然不是一點添妝就滿足的,剛才只不過是心有不甘在嘴硬罷了。這時候方婆子這樣說,她哪裡敢介面!只不過嘟嘟噥噥:“娘你怎麼這麼偏心三哥,難不成三哥發達了就只記著他了?”
“什麼話!”方婆子瞪著趙嘉:“再說這種話就從家裡滾出去!你三哥養你就是讓你這麼說的?什麼叫做我偏心你三哥,偏心你三哥得是拿我自己的東西偏心他。真要說起來,我這輩子只偏心過你二哥和你!”
趙嘉知道自己再說無用,也知道弄不好娘親是真的聲氣了,便不敢說什麼。陪著繞了一會兒線,尋個由頭就回了東廂房。
這時候雪梅在擺弄那發帶,見趙嘉回來便笑著道:“娘,你果然說的不錯哩!表姐果然是一個有錢的,買東西的時候隨手就替我出了錢。不過姐姐她沒有買東西,沒趕上這個好兒,真是可惜。”
如果是原來的趙嘉,見女兒佔了便宜,只怕會大加贊賞一番。不過她剛捱了方婆子訓斥,心情可不好了!這時候雪梅這樣說,她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扯過發帶就扔地上了!
“傻子,就知道為這點子施捨乞丐的玩意兒高興!你在這裡一根發帶地計較的時候,人家家裡都準備給人家買陪嫁丫頭了。你還沒心沒肺地傻樂,難道不知道想想自身的處境?”
曾雪梅一下被自己娘親嚇懵了,愣著臉不會說話。倒是曾月娥起身:“娘!你是受了什麼氣,一回來就找小妹和我撒?你說陪嫁丫頭,沒有那有什麼辦法,我和小妹難道就想這樣?”
趙嘉可沒有想到自己女兒會這樣還嘴,然而曾月娥這樣還沒說夠,大聲道:“您消停一些吧,至於說我和小妹的婚事。若真是命裡有的,自然不用愁,要是命裡沒有的,你上躥下跳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