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姐兒, 你知不知道那個給潘裁縫做外室的女子是你傢什麼人!”
見小紅風風火火地找自己,趙鶯鶯微微愣神。回過神來才道:“你知道她是我家親戚啦?”
趙鶯鶯雖然還不知道潘裁縫外室到底是自家哪一路親戚, 但是她想她家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 哪有隨便攀親戚的。就是有,在攀完親戚後也該說說自家所求吧。眼見得人家對自家似乎也沒什麼可求的,也就不必過多懷疑了。
“還真是你家親戚啊!”小紅這個報信的倒比趙鶯鶯這個收信的來的驚訝。
趙鶯鶯只得給小紅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包括自家並不知道這是哪裡的親戚。
小紅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我說你怎麼不驚奇呢, 問題原來在這裡!那是你家親戚不假,只不過你恐怕不知道那是你家哪裡的親戚吧——人家姓劉, 因在家裡姐妹中間排行第二, 名字便是劉二姐。”
趙鶯鶯聽到這裡還不覺得有什麼, 這個姓氏她是早就知道的, 這個名字也沒聽說過。
只聽小紅接著往下道:“你知道這個‘劉’是哪個劉, 正是前些日子在你家門口鬧了又鬧的那女人的夫家!那外室逢人就說你和蓉姐兒、芹姐兒是她表妹來著, 那鬧事的女人是她娘!”
趙鶯鶯一開始還不知道小紅說的那鬧事的女人是誰,直到說到姓劉, 這兩點連在一起才知道說的是張大姑。所以潘裁縫討的外室正是張大姑的女兒!
趙鶯鶯開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不可置通道:“不會吧!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 怎麼會給人做妾!”
聽趙鶯鶯這話,小紅白了她一眼:“我還是好人家的姑娘哩!怎麼賣身給人做丫頭?不過是生活所迫罷了!當時她娘和她孃的幾個親戚來你家打秋風,這打不著秋風,日子艱難,把女兒給人做外室, 有什麼稀奇?”
趙鶯鶯恍惚道:“她家雖然不算豪富,但是在鄉下也是自家有地的人家了,斷不至於如此啊。”
農戶也分幾種,地主不算的話,其中最好的是富農。這些人雖然還是農民,但是忙活農事的時候已經很少了,一部分土地租出去,一部分土地僱傭長工和忙月。最差的是佃農,這種農戶下無寸土,耕種的土地都是從地主或者富農那裡租來的,需要人手朝廷賦稅和地租兩重剝削。往往一年從頭幹到尾,也就是一個全家餓不死而已。
處於中間的一種,就是張家兄妹那樣的了。他們有自己的土地,耕種的時候偶爾還會再租一些土地,但基本上是以自家的土地為主。這樣的農戶,至少在比較富庶的地區都能保證溫飽的。
小紅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趙鶯鶯一眼,趙鶯鶯是很聰明,學什麼會什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在一些眾所周知的事情上頭腦不清楚。
她戳了戳趙鶯鶯的額頭道:“有地又如何?去年旱災損失雖不大,但今年大旱之後的大澇可是要人命了。許多農戶都傷了元氣,如今秋糧還沒有指望呢,以後日子過不過的下去還兩說!這種情況若是不賣兒賣女就要賣地,你說是賣兒女,還是賣地?”
趙鶯鶯有心想說賣地,地沒了可以再掙,可是兒女賣了,以後後悔也大多是沒用的了——賣到外地去的,幾經轉手就了無音訊了,這自不必說。就是賣在本地的也讓人看著憂心,畢竟那些買丫頭的人家本就不缺錢,不一定願意將來有人來贖人。
但是趙鶯鶯知道,這也就是她的想法而已。一般的農人恐怕想的正好相反,兒女沒有了可以再生養,可是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田地沒有了,以後再有就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土地是農人的命根子,一家人的性命都維系在這上頭。而在江南,特別是揚州這種水土好、地方富貴的地方,一畝水田根據上中下三等,要價二十兩到十兩銀子不等。
像趙鶯鶯一家這樣生活在揚州城裡的,一年只要二十多兩也足夠一家人的溫飽了——這也就是說一個家庭一年能掙二十多兩就算不錯了。城裡尚且如此,何況靠天吃飯的鄉村。
一畝水田的銀子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積攢出去,一日賣出去了何日才能再回來?
所謂人間最貴是真情,只不過若是活命都活不下去了,真情什麼的,大多數人都是要不起的。
在這個問題上,趙鶯鶯知道自己是過於天真了。所以這種想法她不會說出來,只會默默存在心裡。
見趙鶯鶯沉默不語,小紅知道她是想清楚了,便接著道:“劉二姐家裡是這個樣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個媒婆給劉二姐說親。成了之後家裡就少了一個吃飯的人,這是其一。然後還有聘禮好拿,這就是其二了。”
“若是嫁的人家沒什麼要求,一個十七八歲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能要多少聘禮,鶯姐兒,你知不知道?”
趙鶯鶯當然知道,只因為她家所在的太平巷子很有一些窮人家,借婚事賣女兒斂財的又不是沒見過。
不講究嫁的是什麼人的話,家裡女兒一般的也能有二三十兩銀子,若是女兒出色,五十兩銀子做聘禮的也不是沒聽說過。上回出去買冰趙鶯鶯也見過那個劉二姐了,不說閉月羞花,一個小家碧玉是夠得上的——四五十兩銀子,一個女孩子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