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外面有人敲門,王氏和趙蒙他們手頭都忙,趙鶯鶯幹脆就去開門了。一看竟是麥瑞娘她娘,便問了一聲好。
麥瑞娘她娘一進門就看到趙蒙和趙芹芹正在吃油梭子,外頭聞到的香味更加明顯了,不由得嚥了一口口水。這些日子她家算是好的了,一直能吃個半飽,這都是她之前有遠見,看到趙家存糧也跟著存糧。
單吃吃葷油這種事就不敢想了,實際上這些日子家裡飯桌上什麼菜都吃不起,是拿以前做的醬菜、鹹菜之類的應付。也幸虧她之前勤快,家裡的醃菜壇子總是慢慢的,這時候才不至於陷入無菜可吃的境地。
這些日子啊,漲價比糧食還誇張的也只有各種青菜了。
王氏見是麥瑞娘她娘,便笑著道:“原來是麥家嫂子,你稍坐,剛剛熬了豬油,還要存起來。”
趙鶯鶯知道,熬出來的豬油和豆油、菜籽油一樣,但是冷卻之後就會成為潔白的油脂。而這種膏狀的油脂能存放不少時間,但還是比不過豆油這些,想要在大夏天長久存放是要經過處理的。
這也是主婦們都會的小訣竅,趙鶯鶯這些日子在廚房裡跟進跟出,在年前的時候倒也見過一次。也就是往還沒有凝固的豬油裡放一些特定的香料,譬如小茴香這些,然後豬油就能長久儲存了,辦法還是比較簡單的。
麥瑞娘她娘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沒有催促王氏,立刻道:“趙三嫂子你接著忙,我先和嬸子說會兒話。”
這時候方婆子正和往院子裡潑水,直起身來笑道:“和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麼好說的?”
正說著,對趙鶯鶯道:“鶯姐兒,幫你娘去收拾。”
趙家人正吃著油梭子,卻沒有人提出來要拿這個待客。這不是趙家人不懂禮節,而是現在外面生活艱難,除了關系很親的親朋能夠互相請吃東西,一般的人家是沒有這個舉動了。
趙家雖然請的起,但是和光同塵的道理都懂。既然大家都不這樣做了,他們當然也不會出這個頭。
趙鶯鶯一邊幫著王氏收拾廚房,一邊豎起耳朵聽麥瑞娘她娘閑聊。雖說現在無事可做,但上人家門來聊天怎麼可能是一點事兒也沒有,必然是有事相求,或者發生了什麼大新聞,過來分享一番。
果然,聽到麥瑞娘她娘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嬸子,你知不知道今日甘泉街姚家米鋪出了什麼事兒?”
甘泉街是離太平巷子最近的街道,也是揚州城一條中等偏上繁華的街道。一般來說太平巷子的人家要買什麼都是在甘泉街上買,所以對整個甘泉街都十分熟悉。
聽麥瑞娘這樣說,方婆子一下就記起來姚家米鋪是什麼情況了。姚家米鋪是甘泉街數一數二的大米鋪,後面的主家是浙江的大糧商,所以財大氣粗。只不過趙家並不常常光顧姚家米鋪,因為他們家有一貫買東西的米鋪。只要不是熟悉的米鋪東西次,或者賣價比別人鋪子高,他們肯定會一直光顧下去的。
“要說外地人開的米鋪就是靠不住,你們家常去的是祝掌櫃當掌櫃的那一家吧?”麥瑞娘撇撇嘴道:“這就很好了,到底是咱們本地人做的東家,一般來說還記得照顧鄉裡——真要是做的過火了,大家是知道他們家住在哪裡的,戳脊梁骨也有地方不是。”
“但是姚家米鋪是什麼人的本錢?人家老闆住在湖州呢!就是上門找麻煩也不能夠...這幾年但凡有糧價波動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家先上躥下跳,別人沒漲價他們就漲了,別人漲三分,他就敢漲五分......”
趙鶯鶯給這家自己並不熟悉的米鋪做了一個總結,簡而言之,這是一家奸商米鋪。大概就是災荒年間最不會顧忌老百姓死活,只管賺錢的那一種。
麥瑞娘她娘絮絮叨叨抱怨了姚家米鋪一通,頗有一些窮苦人大罵地主的氣魄。不過其實她心裡沒有多恨,反正她平常又不到姚家米鋪買糧食,也沒受過姚家米鋪的厲害。
等到好不容易絮叨完了,趙鶯鶯的耐心快用完,懶得往下聽的時候,她總算說到了正題。
“您不知道!姚家米鋪做事情實在太絕了,別的米鋪限制了每日賣出去糧食的數量,他們家就不限。但是不同的是,他們家的糧價說生生比人家高出去兩成。而且這就是個開始,以後糧價只會越來越高。”
說到這裡麥瑞娘她娘也是心有慼慼。
“有的人家有些家底的還能支撐,可是咱們城南窮人多,有些人家就不能支撐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吧。都到了要餓死的地步,其他的也管不了了。有幾個更南邊巷子的人家就聯合起來,晚上摸到了姚家米鋪糧倉那邊。”
這時候一般的糧鋪也沒有多少糧食了,都是每日從大倉那邊運過來。如果糧食充足,揚州城也不會是這樣的情勢了。但是姚家米鋪不同,他們家背後是浙江的大糧商,湖州米運過來填滿了糧倉,這也是他們沒有限制買賣的底氣所在。
“他們看的準,姚家米鋪那邊準有糧食。只不過他們也不想想,這個年月敢開米鋪怎麼可能沒有一些依仗。人家牆高院深的,糧倉更是有大鎖。外頭還有看家護院的漢子和惡狗,不是江洋大盜誰敢打這個主意。”
趙鶯鶯這才知道了事情到底怎麼回事——簡單一點說,這就是話本裡的故事一樣。‘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糧鋪不給這些窮人家留活路,這些窮人家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活路了。
都是正當壯年的漢子,總不會挺著餓等死。
不過姚家米鋪顯然早有準備,這些普通人出身,從來沒幹過盜竊事情的平頭百姓一下就被抓住了——如果按照話本故事的走向,接下來就該有一個綠林好漢冒出來劫富濟貧懲治壞人一番。
不過很可惜,過日子並不是話本一樣,這件事的走向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