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鶯鶯當時嘴裡正包著一口淡甜酒,好懸沒嗆著——原來你還知道不好說出口啊,既然知道就應該不說啊!
這個時候上門借糧,如果不是自己是個傻的,就是把別人當傻的。而王氏很明顯,絕對不是一個傻的。
果然,王氏的臉色立刻冷淡起來:“寶珠她娘,你這話我可聽不懂了?你是說借糧食?借多少還多少?”
鐘二孃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一些,但是想到家裡人的期盼,想到婆婆越來越不好的臉色,只得硬著頭皮道:“街坊朋友的,趙三嫂子你就別算利息了吧...實在是我家裡困難,你這一次就幫一幫,以後你有什麼事兒我絕沒有二話——”
“不必說了。”王氏打斷了鐘二孃的話:“寶珠她娘,我沒和你說利息。只不過我只問你現在的糧食是什麼價?等到你換我糧食的時候又是什麼價?說這樣的話,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傻子!”
知道裝傻充愣糊弄不過去,但是想起家裡的情形,鐘二孃無法。
“這糧食價格差的是有些遠,但都是糧食嘛。我們以前不是也常常借衣服穿?到時候還一樣的就是了,這有什麼的。就算有什麼...我們的情誼,看在過去情誼的份上。”鐘二孃的眼睛裡已經有了哀求之色。
王氏嘆了一口氣,不去看鐘二孃,而是背對著她道:“這道理說不通你就和我講人情了?不成的,要是按你這麼說我就借你糧食,那日子就沒辦法過了——這滿巷子的人家,說起來誰和誰都能沾親帶故,我家借誰不借誰?”
想到自家的糧食也不過是足夠自家吃一段時間而已,王氏進一步狠下心:“況且你們當初也看到了的,我家能儲備多少糧食,也不過就是足夠家裡人吃而已。給了你,我家人就要挨餓,我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見鐘二孃還要再說,王氏卻不肯聽了。把著她的手道:“今日太遲了,就不留你多做客了,我送你出門。”
說著半推半送把鐘二孃送出了門。
趙鶯鶯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家娘親這個熟人實在是太不通了,要是這種想法都能成真,那自家豈不是大大的傻瓜!也就是這段時間了,天上異常,人間也就異常,許多以往覺得瞠目結舌的事情也發生了。
“寶珠她娘怎麼說得出口吶,我聽著都覺得臉紅。”方婆子作為長輩自然能夠做這種點評,孩子們不說話,但是已經懂事的幾個在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我家不是冤大頭,好的不!
只不過天氣熱起來似乎燒壞了人的腦子,這種讓趙鶯鶯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接連發生。到了第二天就有家裡的熟識再次上門,這次來的是趙吉的朋友。
男人家應該都不好說這些的,不過事到臨頭,想起家裡媳婦老孃的交代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叫住正在染布的趙吉:“趙三哥,這一回你救一救我。”
趙吉開始不解其意,那個朋友並沒有直說自己的目的,而是先道:“趙三哥,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面亂成什麼樣了!都是這該死的氣候鬧的,你說說往年哪有這麼怪的!”
“因為這天氣,我家老孃和孩子都病倒了,大夫說是中暑。我原本還湊出了一點兒錢,本打算去買糧食的。沒辦法現在只好先給家人看病抓藥,現在治暑氣的藥也貴,總之糧食是不用想了。”
趙吉這時候還是有些不懂,只能順著對方的意思安慰幾句——他以為對方是要來借錢的,還正考慮著如果真是借錢,數目少一點兒就借給他呢。沒想到對方下一句話就是借糧。
“趙三哥,你就借我一點兒糧食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家裡人都等著你救命呢!”
趙吉看著這位朋友,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第一次認識他。這時候這朋友已經眼睛通紅了,就像是要哭出來,這...這還是個男人?
更重要的是,這種做派,趙吉看來和昨日鐘二孃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在於,鐘二孃是拿這些年和王氏的交情要挾,而自己這位朋友則是拿自己一家人的人命做要挾。
是的,一家人的人命很重。但是事情的關鍵在於,你家的人命為什麼歸我管?饒是趙吉這樣的厚道人也想抓住自己這朋友衣襟搖醒他:你是欺負老實人嗎!
“你說得出這種話,我們兩個以後還是不要做朋友了。”趙吉到底是個男人,平常看著似乎還不如王氏爽利。但一旦到了該強硬起來的時候,他可比王氏這個女人做的絕。
朋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抓住趙吉的袖子道:“趙三哥,你怎麼能這樣絕情?這些年的兄弟交情,要是大家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那你以後還能——這個先不說,總之你怎麼能這樣!”
他掰開對方抓住他袖子的手:“我家的糧食也不過就是剛剛足夠一家人吃而已,我救你家?那不是等於你要殺了我家。你都要殺我全家了,那我還和你講什麼客氣、情誼!”
那朋友急了,立刻道:“這怎麼是殺你全家呢?你家有錢,借了糧食給我家,就算不夠也可以再去買糧食啊!”
趙吉瞪大了眼睛,覺得這朋友簡直比鐘二孃還匪夷所思:“所以說,你的意思是我把糧食借給你,將來糧價跌落了,你有能力買糧食了再還我。至於我呢,糧食不夠就從糧鋪買現在比平時翻了幾個跟頭的高價糧。”
這個總結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而且直接把對方的小算盤說了出來,這完全就是要佔趙家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