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王氏摸了摸銀子有些拿不準了,按理說她家的規矩,小孩子憑自己能耐賺的銀子自然是自己收著。可是家裡也沒有趙鶯鶯這樣能賺錢的孩子啊,這都趕上大人了。
眼看著這又是一個長長久久的活計,接著做的話就是月月有錢——一算賬,一年好幾十兩呢,可讓人咋舌!
趙鶯鶯再如何能幹,王氏也記得她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心裡猶豫要不要把錢交給她。若是小孩子家一個不小心,自己失了、別人偷了,那該多可惜呀......
趙鶯鶯一眼看出王氏的猶豫,笑著道:“這打絡子打結子賺的錢娘替我保管罷!反正之前做絹花賺的錢我沒怎麼動過,盡夠花了!若是真有個正途的大花銷,我再找娘要就是了!”
王氏聽了這話就不再想了,便把銀子收起來——反正自己只是給孩子收著而已,這打什麼緊!
晚間的時候還把趙鶯鶯打絡子賺錢的好訊息在飯桌上與趙吉說了一聲,趙吉滿口是笑應承:“人都說福無雙至,我看不盡然,你看看家裡最近不是喜事連連!鶯姐兒絡子打的好能掙錢了,我那藍白布也有著落啦!”
也就是這一兩日,趙吉把各種藍白布也試出來了,小心翼翼地晾在租下的那個院子裡——雖然說這不是洩露秘方,但趙吉並不想事成之前引來一些注意,以至於有什麼麻煩。
等到早晚收了藍白布,趙吉和王氏兩個小心折好,用一塊藍花粗布包了,由趙吉帶著出門去見人。按理說這種藍白布若想推廣的快,應該去找那些大綢緞莊才好。只是趙吉想著人家本錢大或許看不上自家這藍白布,又或者店大欺客一味壓低價格。
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他受綢緞莊馬老闆的照顧,多了許多來自各小綢緞莊、布店的生意。因此有了藍白布的事情之後,他第一個就想到了馬老闆。
前幾日他就來馬老闆的綢緞莊問過,確定這幾日馬老闆都沒有出門辦貨,得閑有空。於是約定了今日過來問候,說是有事情約談。
雖然趙吉和馬老闆兩個人常有生意上的往來,但其實兩個人身份高低差距頗大。馬老闆挺欣賞趙吉,認為他早有一日會立起來。只不過眼前他卻並沒有多貴重趙吉——一開始聽說趙吉找他有事約談,他還覺得詫異來著。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和趙吉要約談的,難道是趙吉想主動找自己生意做,又或者對以前的價格不滿意想要提價?前者自家綢緞莊但凡是適合趙家那小染坊做的,他一般也是找的趙吉。要是趙吉還不滿足,那他可沒什麼話說。
後者想要提價則更讓馬老闆覺得不快,要知道趙吉的招牌就是價格比他便宜沒他做得好,做的比他好的又遠比他貴。若是真要提價,馬老闆就不想和他做生意。沒賺頭是一樣,覺得他胃口太大是另一樣——他可幫趙吉介紹了不少客人,難道不記得他的恩?
只不過兩個人打交道也算多了,不見也不好,何況趙吉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還是要見一見人才能知道分曉。於是等到約定的這一日,馬老闆就見到趙吉包了一個藍花布布包來見他。
兩個人是在綢緞莊後院見的面,這裡有幾間屋子,平常給夥計住,也給賬房用。還有兩間茶室,用於和人談生意,招待來客。
趙吉客客氣氣坐下,說了幾句寒暄問好的話,等到時機差不多了才開口道:“有件事敢問馬老闆,若是一家綢緞莊倡導了布匹樣子的風氣。那能賺多少。又這樣貨物只有有限的幾家來做,又如何?”
馬老闆想過趙吉為什麼找他,各種理由都有。但是沒有想到是這樣開頭,一時想不到緣故,於是試探著道:“趙老哥你是知道的,我本錢小,不比多子街上那些大店。進的到好樣子,又有門路請得動當紅的姐兒穿這樣子。所以這樣的好事從來沒輪到我手裡,你一時問我,我竟不知道了。”
聽到馬老闆說這樣的實在話,趙吉微微一笑:“馬老闆今後恐怕就要知道了——我正是來與馬老闆送這一門生意的!”
趙吉的話一開始馬老闆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等到反應過來,輕輕地叫了一聲‘呀’。這才急迫道:“趙老哥可別消遣我這販布的小子,這樣的事情哪裡憑空能來!”
說這話的馬老闆真是既想相信又不敢相信,賺錢的好事誰不喜歡,他也偶爾想過要是有一筆發跡的生意落在自己手裡就好了。但是想過之後該幹什麼幹什麼,白日夢可以做卻不能日日做。發財真那麼容易,天底下還有那麼多窮人麼。
但是念想始終是念想,就算知道這難得實現,馬老闆也是時常想一想的。就像這一次,就算腦子裡想的這不可能,落在心裡,也要嘀咕一聲:萬一要是實現了呢?
趙吉當然不是來忽悠人的,若是憑他一張空口說自家染坊有秘方,可以染得一面白一面藍的布料,恐怕馬老闆心裡還會有疑慮——疑心重的恐怕還要懷疑趙吉是個行騙的騙子,不管如何,先騙一筆錢就是了。
所以趙吉不多說話,只嘿嘿笑著解開帶來的藍花布布包,讓馬老闆自己看。
折的好好的藍白布只能看見一面的顏色,所以開始馬老闆還覺得奇怪,懷疑是不是趙吉消遣自己。後來展開了布料這才知道厲害在哪裡,把那布料張開看了又看,顫聲道:“趙師傅...趙師傅這是從哪裡來的?”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換了個稱呼。
看馬老闆如此表現,趙吉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於是輕鬆起來笑著道:“還能從哪裡來?我是個染匠,這自然是從我的染坊裡來。您看看這個玩意兒怎麼樣,可還新奇,可還算獨門獨路?”
揚州百姓歷來貪新鮮、喜潮流,如今天底下有許多風潮都是從揚州起的。趙吉這藍白布有一個不好,就是顏色樸素,又無獨特花樣引人注目。偏偏染成這樣,料要足夠,所以比起染一般的藍布,價錢不知道高到哪裡去。
所以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貧寒人家買不起這個,門第高的人家則只會貪新鮮買一些。即是說,一時或許還好銷,長久之後也就銷的少了。
只不過銷的少有銷的少的做派,如果賣的人家少,那依然是生意興隆。何況馬老闆聽話聽音,哪裡不知道趙吉的意思——這門染藍白布的手藝算是秘傳的貨色!所以真做起這門生意,出貨必然不會太多,供應不了幾家。
不得不說,誰都愛做獨門生意!這樣想著的馬老闆站起身來在茶室裡來回踱步,走了幾圈,心情大好的同時也逐漸思路清晰:“這件事做得!做得!只不過其中有些事情我們還得商量一下。”
說著撂開長衫坐在了趙吉手邊的交椅上道:“頭一件,這引領風潮的料子除了本身要十分新之外,還要有本錢大的綢緞莊肯在背後推介。憑兄弟我這樣的小身板始終在大河大湖裡翻不來跟頭——這樣吧,這兩日我想辦法找個力量大的相熟老闆談一談,若是他點頭了,這件事也就成了。”
說到這裡他才道:“到時候你記得給人家供貨的時候捎帶著小弟我,那也就算是趙師傅你仁義!”
馬老闆有一樣好處,那就是自己看得清楚自己的本事,這叫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那些紅起來的料子絕不只是因為他們真的好而已,其中有巨大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做不成那樣的事,與其搞砸,還不如請尊大佛來坐鎮。到時候人家吃肉,他也能跟著喝口湯。
這樣的事情正中趙吉的下懷,正好免了趙吉的麻煩,他如何不喜歡,於是趕緊起身拱手謝道:“若是真有這樣的是,那該是我謝謝馬老闆你的仁義才是!”
於是就這樣兩邊說定,趙吉更是把藍花布布包留下,好讓馬老闆去和人說的時候有個東西給人看:“馬老闆,這藍白布確實不錯。你盡可以讓人去漂洗,和一般靛青藍布一樣,都是難掉色的!”
聽到這個訊息馬老闆就更歡喜了,當即從每種料子的藍白布上剪下一塊在銅盆裡漂洗揉搓。果然如趙吉所說,和一般藍布一樣,十分難掉色。這個好處不算特別突出的——用的起藍白布的必然不會是貧寒人家,也就不會講究衣服洗爛穿爛都最好不掉色。
但是不掉色總歸是一個好事,於是馬老闆拍胸口保證:“趙師傅放心罷,到時候我去說,您只管在家等著好信兒!”